再次沉默了一会儿,杨大知县又长长的舒了口气,望着朱标说道:“殿下可知,微臣为何在洪武元年秋收之后就开始折腾文庙的学校,又为何要让各社百姓在盖房子的时候一定要预留出社学的位置?”
朱标微微点头,“姐夫是想多培养一些读书人,心向大明的读书人。”
杨大知县笑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读书能够使人开智、明理,能让人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不会人云亦云,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官老爷或者乡绅、读书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最重要的是,有了足够多读书识字的百姓,官府乃至于朝廷才不会缺少可用的人手,那时候殿下就算是把一千多个州县的官老爷们全换一遍也没关系。”
“至于现在……”
杨大知县摇了摇头,叹道:“像吴彦虎和陈墨他们这样儿被逼出来做官的读书人,殿下觉得他们真的能从心底里为百姓考虑么?”
考虑个锤子!
身为大明朝的开国太子,朱标从小就在朱重八的身边耳濡目染,像一开始满心都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李善长和刘伯温,像进入中书省前后的变化大到像两个人的杨宪,像是书生意气十足、满腔热血但是又稍带着些鲁莽的王琼,可以说是形形色色的官老爷和读书人都见识过。
像李善长和刘伯温、胡惟庸他们这样儿的读书人也还好一些,起码在没有触及到他们自身的利益之前还能替百姓考虑,像王琼这样儿的读书人因为满脑子都是致君尧舜的想法,被自身的道德观念所约束,一般也不会出现什么残酷害民的情况。
但是像吴彦虎和陈墨他们这种被迫出来当官的读书人可就不一样了。
别看这些被迫出来做官的读书人拿着大明的俸禄,可是这些人心里的皇帝却是已经远遁漠北的铁锅,他们心里认可的百姓也是胡元时期的一、二等人,可不是大明朝这千千万万的泥腿子们。
想到这儿,朱标也忍不住叹息一声道:“可是姐夫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就是后来的那些读书人,终究还是现在这些读书人教导出来的,烂树又怎么能结出好果子?”
杨大知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殿下想的岔了,因为有些读书人确实是烂透了,但是总有那么一些没烂或者还没有彻底烂透的。”
“而一个孩子的道德观念、人生观念,除了一少部分来自于教书先生们的教导以外,更多的还是受其父母亲族的影响——现在这些百姓都是经历过胡元时期的,他们知道什么样儿的日子是好的,也知道什么样儿的日子是不好的。”
“现在的这些百姓,至少可以影响两代人甚至三代人,等到三代人以后,原本的烂树基本上也该烂死了。”
略微顿了顿,杨大知县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当然,要杜绝烂树把果子给教烂,不能只靠百姓自发的去影响,重点还是应该放在教材上。”
朱标微微一怔,问道:“教材?难道我爹准备的教材有什么问题?”
杨大知县呵的笑了一声道:“教材没什么问题,但是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尤其是在如何让百姓产生对大明的归属感上面更是没什么用处。”
朱标听出了杨大知县笑声中的嘲讽之意。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启蒙教材能让学生产生对大明的认同感?
四书五经之类的教材能让学生产生对大明的认同感?
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儿。
沉默了好一会儿,朱标才开口问道:“那依姐夫之见,该怎么办才好?这些教材又该如何改进?”
杨大知县微微叹息一声,说道:“这些教材其实并不需要改进,而是应该另外增加教材,比如说县学当中应该增加一些简单的小文章,专门书写当年胡元对中原百姓的迫害,书写陛下是如何参加了义军,如何打败了胡元,像李相、青田先生和徐相、常平章他们的故事也可以写一写。”
说到这儿,杨大知县的心里忽然冒出来一股子恶趣味儿。
想要在教材里增加这些小故事,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李相和青田先生他们都还活着,而许多事情在没有盖棺定论之前也不适合出现在书上。
小朱同学这会儿大概还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但是朱重八那个老登肯定能想明白。
到时候看他怎么选,是让李善长他们活着上书本,还是先请李善长他们慷慨赴死?
微微摇了摇头,杨大知县又继续说道:“除了这些小故事以外,还应该让人修撰适合给县学生员和府学生员、国子监生员们学习的史书,从三皇五帝到如今,还是按年级分段教学,年年考试,也好让诸多学子们能以史为鉴。”
“这部分的内容,对于江南的士子们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北方地界,尤其是燕云十六州的百姓而言,像这种让他们知道自己祖先历史的内容就很重要了。”
“除此以外,学校里面还应该设置大明的旗帜,每旬应该由教谕和先生们带领生员们观看升旗仪式,潜移默化的让他们对大明产生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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