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想过很多次自己拿回大权的场景。
有兵戎相见后自己将吕不韦关入牢房,有吕不韦失去所有门客和附庸后孤单离去,更有双方斗智斗勇之后吕不韦凄惨落败,全家被诛。
可唯独对方主动投降,他还真没想过。
但此刻,吕不韦就拿着一份绢帛站在他眼前,还痴痴的看着他。
这眼神什么意思?
嬴政微微有些不爽,你要交权就痛快点,这种看孩子的眼神大可不必。
而对面,吕不韦看了一会,叹息了一声。
随即上前几步,走到距离嬴政只有十米的地方,躬身一拜。
“拜见王上!”
“王上,臣请辞相国之位。”
此话一出,周围十几位大臣同时发懵。
昌平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感觉自己好像没睡醒。
旁边,他的亲族昌文君眉头一皱。
瞄了一眼上首的嬴政后,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吕不韦没有管其他人的反应,直起身看向嬴政:“嫪毐反叛之事虽已结束,嫪毐本身也被昌平君门客所抓,但这依旧让臣心中愧疚难当。”
“且王上已经亲政,天下平稳,朝堂安定。可臣却已经上了年纪,无法保证自己跟上王上的脚步,加上臣也厌烦了忙碌的日子,想讨点清闲。”
“所以,臣想辞去相国之位。”
说完,他再次躬身一拜。
论说话的艺术,他造诣极高。
虽然不知道那个后世青年李缘为什么肯定自己会死,还非要救下自己,但很明显他是要对嬴政有利的场面。
于是哪怕请辞,他也给在场的这些臣子上了一课。
昌平君,你不是王上平叛的功臣吗?还是御史大夫。
我请辞后,最有可能成为相国的就是你。
但你小子悠着点。
你的门客刚抓住嫪毐没一个时辰,你都还没告诉王上我就已经知道了,而我现在又打算向王上低头,那王上肯定也会掌握我的情报渠道,你自己看着办。
至于朝堂安定。
有我在时,自然安定。
此刻我虽然走了,可你们也别以为王上年轻可欺。
我只是因为无法跟上王上的脚步,且厌烦了忙碌的日子,若你们要搞争斗,老夫还没死呢!
我当了十几年相国,只是想清闲才离开。
若是有人觉得自己功劳很大或者恃宠而骄,那老夫可以不清闲、重新出山,到时候看看鹿死谁手。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王上同意的情况下。
这也是他给王上和那个李缘的交代。
你们不发话,我想搞事也没办法。
嬴政眯着眼看他,很快便想清楚了他话中的意思,随即看了昌平君一眼。
后者的脸色惊怒不已,浑身微微颤抖。
他抓到嫪毐的消息是绝密,除了出手的几十个幕僚门客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而那些门客中除了三个最信任的带着嫪毐等候在宫门外,其余的都被自己以‘摆酒庆贺’为名暂时禁足在府邸里。
可现在……
昌平君不敢再想下去了,只是低下了头,心里对吕不韦的愤怒愈发高涨。
“仲父所言,让寡人深感意外。”嬴政开口道。
真的挺意外的,就跟六国有谁直接投降了一样。
困扰他数年的问题,在今天居然以一种如此荒诞的方式迎来了结束,这让昨夜才见到李缘的他有些措手不及。
虽然之后会有很多事需要为此事结尾,但他还是挺高兴的。
今天之后,寡人终于能彻底行使王权了!
想到此,嬴政心底原本对吕不韦有的那种恨意也不再涌动,曾在心底无数次想过的报复行为也暂时悄然消失。
站起身,嬴政走到了吕不韦身前将他扶起。
双方站直身子目光对视时,看着比自己高了些许的嬴政,吕不韦仿佛理解了那个年轻人为什么非要让自己离开。
即便是现在这种场合,即便自己已经说出了辞相,即便政儿过来搀扶着我……
可他的眼里依旧有着一种名为警惕的审视。
有神秘的后世之人帮助也依旧怀有警惕,这是一个合格的王!
亲手扶起仲父相国却依旧不带感情色彩,这真是一个绝情的王……
“相国大人何不多为大秦贡献几年?”嬴政双手负在身后,淡然问道。
其实他恨不得直接同意,甚至还想拍手叫好。
可当着其余十几个臣子的面,有些表面事情还是得做一下的。
吕不韦低下了头,带着心里的苦涩之情道:“老夫已近暮年,而王上正如朝阳,这相国之位,应该留给更合适的年轻人。”
年轻人?
昌平君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王上接下来肯定会提拔我这个功臣为相国,吕不韦肯定知道这一点,可他现在居然说我是年轻人?
不对,吕不韦54了,那他称呼33岁的我确实可以叫年轻人。
昌平君心底微微傲娇了起来,对吕不韦印象也改观了一丝,仅仅只有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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