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屋内安静了许久。
谭沁哭累了,眼眸里的光散了。
她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众人,轻笑一声。
“我在茶楼与他约好,让他戌时三刻,天色已深的时候,到平日里我们偷偷见面的老地方等我。”她仰头,睨了一眼自己的丫鬟,“杏儿那时在柴房的后门等着他,开门放他进来。”
“在这太傅府里住了一年,哪条路避人耳目,我和杏儿都很清楚。”
谭沁咬着唇,深吸一口气:“我那个时候,就想让他死。”
“不是被人杀死,而是我亲手杀死他。”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深沉而缓慢。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好似陷在深深的泥泞中,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才一点一点的说出来。
屋内的香燃尽了,原本清淡的味道已经散了。
李锦手里的茶盏还剩一半,也已经没了温度。
阳光依旧落在谭沁的面颊上,却冰冷的如同寒冬呼啸的风。
她的灵魂腐朽了,经不起这样璀璨的照耀。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成灰烬,化为尘埃。
谭沁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付出了全部,换来的就是恶心、肮脏的结果。
她无法直面过去一年发生的一切,无法想象这样的自己,还能有怎样的未来。
反正什么都没有了,不如同归于尽!
反正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不如同归于尽!
那一晚,她本可以不见。
但她决定,不仅要见,还要用自己的手,将这个男人一同拉进深渊。
他罪有应得。
风乍起,荷塘池水微皱。萧瑟的落叶就像是谭沁破碎的心,随着她前行的脚步,摔在地上。
她说不清是什么时候拿起的铁锹,等站在林钦的身后,那把铁锹已经牢牢的握在了手里。
那个曾经给她描绘了全世界的男人,就那么安静的站在湖边的假山旁。
那一身黛色外衫,随风轻轻荡漾。
他的背影是俊的,是秋夜里最迷人的光,落在谭沁的眼眸里。
那一瞬,曾经点滴尽数涌上心头。
“谭姑娘不需要面面都做的好,做不好的地方,不是还有我么?”
“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太傅府的表姑娘,而是因为,你是谭沁啊。”
“娘子,未来,我们会有一片大庄园,我带你去游遍大魏的山川美景!我要在每个州府,都留下我们的脚印!”
“娘子,我定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你过门,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谭沁站在他身后,笑着,沉默着。
她攥紧了手里的铁锹,曾经对这个男人的爱有多少,那她如今的恨,便是更多更多。
铁锹抬平,以后向前甩出一个半圆的弧度,咣的一声闷响,落在了林钦的后脑上。
这个男人被这毫无防备的一击打得踉跄一步。
他下意识的佝偻身躯,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护着自己的头部。
而谭沁铁了心要他的命。
她抡起铁锹,双目猩红,如地狱的恶鬼,狠狠拍了第二下。
一连两下用尽全身力道的重击,林钦恍惚了,他站不稳,摇摆着走了两步,而后扑通一声,落进了荷花池里。
这个男人连挣扎都没有,在荷花池里面部朝下,没了动静。
谭沁站在池边,仰天笑起,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的心口,仿佛有一个黑暗的洞,什么也留不住了,什么也都没有了。
行尸走肉,便是她那一夜的模样。
拖着那只铁锹,谭沁觉得自己像被抽走了魂,踉踉跄跄的往院子的方向走,她迷茫了。
亲手杀了这个男人之后,她以为能轻松一些,以为能将过去放下一些。
可这些,都是她以为。
她似虚无的游魂,直到在自己的院子门口,被苏婉莹唤住,才猛然惊醒。
苏婉莹狐疑的瞧着她的面颊:“妹妹这是怎的了?面色如此惨白,大晚上在这院子里好渗人的。”说完,她瞧了一眼谭沁手里提着的铁锹,眉头微蹙。
谭沁忙将铁锹藏在身后,尬笑道:“入秋了,花败了,有些伤感,姐姐不必惦念,不妨事的。”
“……你这铁锹都弯了。”苏婉莹说,“把它给我吧,我给你换一把新的,一会儿让我屋里的琴儿给你送来。”
谭沁站在那,怔愣了许久,鬼使神差的,就将那把铁锹递给了苏婉莹。
“我当时想,这杀人的凶器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了,既然她要,就给她吧。”
说完这些,她干瘪的唇一张一合,仿佛还想再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李锦坐在她身旁,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的敲着手心。
许久,谭沁都没有再开口,仿佛案子到了这里,就是全部了一样。
但不对,这案子还差最后一块碎片。
“你见他落水之后便离开了,他落水的位置,是荷花池的边缘对么?”李锦看着谭沁的面颊。
她点头,应了一声:“正是。”
缺的就是这一块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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