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儿不再开口说这盏一句不好了,沏了夜里凝神静心的茶,赵承砚捧着茶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口。
若用右手拿着手把,手把上的龙角会戳他的右脸,若换到左手上,则戳他的左脸,若是把朝上,则两个小龙角正好卡着他的鼻梁戳着他的内眼角,若朝下,则更喝不着了。
卯儿难得见自家官人窘迫,一时没忍住,扭过身来直噗噗的笑。
赵承砚也不见恼,只也跟着笑了又笑,更觉云清可爱了。
“罢了,卯儿给我拿一根芦苇杆来。”
芦苇中空,乃古代吸管平替,多是几人围坐吃酒或是哄孩子喝什么用的,而今也只有这法子能叫他用了此盏。
卯儿笑着去拿,截了了差不多一拃长,往盏中一放,那芦苇杆恰恰好置于两个小小的龙角之间,像是量身制作似的。
赵承砚惊喜万分:“你还笑!瞧瞧!云清的用意在这儿呢!”
卯儿含笑看破不说破,心说便是正好,那也是柳娘子瞎猫撞了死耗子,恐她自己都不知有这样的妙用呢!
然旁的不管,官人高兴就好!
就为这盏,赵承砚足高兴了好几天,谁来他都得拿出来卖弄卖弄,嘴里衔着根芦苇杆滋溜滋溜的喝茶。
然说是卖弄,能登他门的也不过是赵世谨、张有正和章掌柜几个。
这几人里头是想笑的不敢笑,敢笑的不敢说,敢说的还被赵承砚赶了出去。
才不过几日,亲近的人都知道了,赵大官人有一对儿宝贝盏,只能夸不能说旁的,然最宝贝的还是这做盏的人。
只可惜,柳云清得顾着筹备大赛,好些日子都没空见了赵承砚去。
直到办了大赛这日,赵承砚才以特邀嘉宾的身份来到比赛现场,光明正大的见见心上人。
此赛事可谓是空前盛大,连柳云清都没想到会吸引来这样多的文人墨客。
一说是给学子们寄以勉励之语,书坊还给免费刻印,供他们的墨宝流芳于世。
流芳百年谁也不敢想,然只流芳一年,流芳一阵子,也够叫人心驰神往了。
除了这些想扬名的,也有真心与学子们做寄语的,就如开封府张若谷张大人,同行的还有他的好友三两,都是三司顶顶的人物。
便是当今太师,赵承砚的老师,张有正的祖父邓国公都亲自前来,除给学子们做寄语,又叫了柳云清到跟前儿,细细看了她。
“少时我读前朝微之诗,对其一句‘求利莫求名、卖假莫卖诚’印象极深,此前听得家中七郎提及娘子,只当娘子与那诗中追名逐利的商人没甚不同。”
“然今真见得这大赛被娘子一手办起来,还不求甚回报,吾心中甚愧,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而今当面给娘子赔个不是。”
柳云清看着面前的耄耋老人,原心中还紧张不已,不知怎就得了这老人家的眼,这可是赵大官人的老师,是怎么敬着都不够的。
谁道开口竟是给她道歉。
这老人家也不知是该说他认死理还是太实在了,不过是私底下对她有些偏见,她又不得知,而今改观,还特地同她道歉来,可叫柳云清受宠若惊,忙错开半步不敢受全老人家的歉意。
“老公爷言重,我也没得您想得那样好,不过是恰好将书坊开在太学旁,平日里受学子照顾,不怕您低看,这也算得我扬名的手段,哪里得您口中的高尚。”
“您才是真君子。”
听得柳云清这样毫不遮掩的实话,邓国公忍不住笑了起来,白须都跟着微颤。
“什么真君子,比不得大娘子,你便是逐利而今也实打实的做出些好事来,还望柳娘子莫忘初心,也叫我这小老儿多几个凑热闹的去处!”
柳云清连忙笑着应下,同赵承砚一左一右陪他逛了一圈儿,细细介绍着各处的用意。
老人家身子骨不错,也不想耽误柳云清生意,只管拉着自己的学生阿砚和孙儿小七往那甜品自助区扎。
一次性的油纸盘是柳云清特意定做的,另还有竹签提供。
邓国公不似他表面的老态龙钟,只叫人一眨眼的功夫,手中小托盘里就多了好些软糯的点心,边吃还边含糊道。
“哎呀好吃好吃,柳娘子真是用心了,半点儿不糊弄的。”
张有正只觉头痛,忙一把将祖父手里的盘子夺去。
“我道您今儿怎么想凑我们的热闹了,原是在这儿等着,您前几日不还落了颗牙?这点心也敢多吃,若再落了一颗,便是叫祖母哄也是不成!”
邓国公一把年纪,也不跟小辈争,只眼巴巴看着。
“你祖母管束我便罢,怎出个门也叫我这样拘着,小七啊,你且算算,祖父还有几年,还能吃个几回?”
张有正当真是没法子了。
他家中世代为官,自他小时阿爹便外放做官,他是跟着祖父母长大的,可说这世上再没比他们更重要的人了。
他岂忍心听祖父这话,一时难受,瞧着盘中可怜的两块儿点心也觉得不够了,然惦记着祖母的嘱托,也只得将手中的盘子递了回去。
“、、、、、那您吃,也只能这两块儿了,多的可不许。”
邓国公这才喜笑颜开,且吃了这两块儿,他都想好一会儿打发了赵承砚和张有正,再去寻了柳娘子讨个几块了。
臭小子们不讨喜,柳娘子总是个好的。
吃罢了,邓国公这才不那么小孩心性,且拉着赵承砚和张有正点评了几幅字,间或得见柳云清穿梭于人群间,长袖善舞,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半分不露怯,心中对人更满意了几分。
“你倒是好眼光的,且听你在我跟前提过几次,我便知你对她有心,而今我真见了人,更觉满意,虽是商贾之家,然这样的娘子难得,我这儿便先点了头了。”
邓国公这话怪没由来的,赵承砚本以为是对着他说的,心下还松了口气。
他最敬着的人就是老师,而今得了老师首肯,他同云清的阻力自然又小了几分。
然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这阵子他忙碌着,只中间去瞧了邓国公两次,还都是偷给人送点心去的,半点儿没提云清的事儿,这话又是打哪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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