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静静凝她,兀自沉默,也不催促。
待得周遭气氛沉寂半晌后,妇人才叹息一声,缓道:“长公主果然是明眼之人,且心思透彻,一切之事,都瞒不过长公主眼。”
凤瑶低沉道:“并非是凤瑶明眼透彻,而是凤瑶与夫人的确从不曾接触过,是以,两个陌生之人相见,定该无促膝长谈之意才是,而今夫人却突然有意与凤瑶聊话,是以凤瑶猜测,夫人该是心有它求,欲与凤瑶聊颜墨白才是。”
嗓音一落,目光再度扫她两眼,随即便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不再言话。
妇人神色也陡然幽远,一道道怅惘复杂之感也极为难得的在她那双略微浑浊的双眼里渐渐而生。
“长公主既是已然猜到,老身便也无从隐瞒什么了。亦如长公主所料,老身今日,的确是想与长公主聊聊那……颜墨白。”说着,再度叹息一声,嗓音越发幽远,话锋也跟着一转,“墨白近些日子,可还好?听说他前些日子受了重伤,身子也未痊愈,不知,这一路行来,他身子可有异样,旧伤可有复发?”
凤瑶神色微动,这东临夫人的一席话入得耳里,着实不曾在她心底激起半许起伏。
只是,颜墨白旧伤可有复发,难道她不知?毕竟,此番可是在大英的地盘上,且那东临苍消息也极是灵通,想必颜墨白的一举一动都全然逃不脱他的法眼,是以,这东临夫人又怎会不知颜墨白境况,难道,东临苍不曾告知于她?
思绪翻转,一时,面色也略微复杂半缕。
待得周遭气氛沉寂片刻,妇人眉头一蹙,忍不住再度问:“望长公主如实相告,老身着实是太想知晓了。这些日子,老身身子也并非大好,苍儿极是担忧,是以便也不让人将墨白的消息太过告知于我,免我焦虑,是以,墨白之事,老身一直都是模模糊糊,不曾全然清楚。而今长公主既是来了国都,入了东临府,如此机会,老身,自然是不想错过。”
说着,见凤瑶面色越发复杂,她面上则稍稍漫出几缕尴尬,继续道:“长公主一路舟车劳顿,照理说,老身此番的确不该再叨扰,而是该让长公主好生休息才是,只是,心有记挂,是以便抑制不住的急促,还望长公主体恤老身之心,莫要见怪。”
不待她尾音全数落下,凤瑶神色微动,终是平缓低声的道:“凤瑶并未见怪。此番凤瑶与墨白能一路入得大英之境,虽是东临公子相助,但若不是因为夫人您的话,东临公子也不会相助。是以,夫人是凤瑶与墨白的恩人,夫人既是有话问凤瑶,凤瑶自然是知无不言。”
说着,在妇人略微宽慰期待的目光里,凤瑶继续道:“近些日子一路行军,大周精卫被大英与大盛兵力接连偷袭,虽不曾令大周之军太过损失,但也令人极伤头脑,惹人心乱。只是即便如此,墨白的心境,自是非常人能及,便是大军被接二连三偷袭,他也不曾紧张半许,行事仍是淡定镇静,虽不焦灼,但也谈不上松懈。他的身子骨,的确比往日弱得厉害,近些日子不仅旧伤未愈,且还极是畏寒,是以,比起战术恶斗来,我与夫人一样,极是担忧他的身子。”
“那后来呢,长公主怎与墨白不在一起了?老身还以为,你们二人会一起入得国都。”妇人眉头紧蹙,再度紧着嗓子急问。
凤瑶眼角微挑,“凤瑶与墨白为何不在一起,难道东临公子仍未告知夫人?”
妇人点点头,若有所思一番,随即叹息一声,“苍儿仅与老身说了他在路上偶遇长公主,但却不曾传回消息道明你为何会与墨白失散。苍儿也是执拗之人,有些事他若不愿说,便是老身差人传信逼问,他也不会对老身透露。许是,终还是因老身身子不适,是以苍儿不愿告知,从而惹我焦灼,只是有些事他越是不告知,老身这心里便越是不踏实。长公主,不如你便与老身说说,你与墨白如何失散了,墨白如今又人在何处?”
她满面的忧心忡忡,那漆黑瞳孔中的无奈与紧张之色浑然掩饰不住。
凤瑶抬头望她,将她的所有反应全数收于眼底,一时之间,心底的怅惘与复杂之感也层层而起。
这么久了,除了楚王之外,从不曾见过任何一个颜墨白的亲人。更也从不曾见过这世上之中,除了她姑苏凤瑶与伏鬼之外,竟还有第三个人会如此紧张他,心疼他。
颜墨白此生,着实过得太不容易,那些所有狰狞的成长与血色蔓延的攀爬早已将他整个人都印刻上了一种狰狞的颠簸与起伏,似是满身的命运,都是多灾多难,直到后面全然崛起,却又在心计与仇恨甚至恶战中层层渡过。
没人会知晓他心中的压力与疼痛,但她却莫名的能身临其境的体会。
是以,因着太过了解他,懂他,从而此际闻得这东临夫人如此言话,一时之间,心绪大动,便也会打从心底的为颜墨白感到欣慰。
至少,世人皆恶皆复杂,但终还是有个亲人,能如此的,心紧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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