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苍垂眸下来,稍稍扬了扬手中沾血的匕首,继续道:“这把匕首的确出自东临府艺匠铺,但却并非是在下带入宫中。且方才,而闻太上皇一行人脚步朝这边过来,逸公子似如知晓是太上皇前来,当即停了与在下的打斗,随即掏了这把匕首出来,自行割了他的手臂。如此之事,虽看似是平常的苦肉计,但逸公子这把匕首从何而来倒是未知,再者,逸公子今日之举无疑是要刻意陷害在下,从而勾起太上皇与在下之间的间隙,甚至,太上皇明明是无心要在下性命,逸公子则有意罔顾太上皇之意而杀在下性命。今日,若在下当真丧命在逸公子手里,惹出的风波,定是不小,且太上皇所求之药,在下也绝不会有命去配制,是以,如此连环之下,大输的,仍是太上皇。而在下斗胆点名这些,也还是想说,逸公子此人,非笼中之鸟,绝不简单。说不准,是……旁人的细作也是可能。”
幽长悠长的话,不卑不亢,平缓自若,似在随口唠叨的言道一般,但这些话语的内容,则是含沙射影,对赢易也是步步紧逼,句句反击,彻底将赢易塑造成了一个满心阴谋的深沉之人。
不得不说,赢易最初要挑拨大英太上皇与东临苍,如今,东临苍则将计就计的挑拨赢易与大英太上皇,如此之局,无疑逆转,就不知这大英太上皇最终,会在东临苍与赢易之中如何抉择。
这话落下后,大英太上皇面色全然深透,幽远复杂。
东临苍抬眸扫他一眼,也不多言,仅是再度垂眸下来,故作恭顺。
待得周遭气氛沉寂半晌后,突然,压抑无声的气氛里,大英太上皇终是淡然出声,“前些日子,堇年倒也在孤面前说过东临公子才华横溢,心思精明,如此瞧来,东临公子着实是精明之人。公子逸前脚害你,你便后脚对他踩踏算计,倒也是厉害。”
东临苍面色分毫不变,仅是微微一笑,缓道:“皇上对在下过赞了,在下仅是市侩商贾罢了,心思稍有精明本是应该,若不然,东临府上下之人,岂不还得喝西北风啊。再者,方才在下之言,着实出自肺腑,无论太上皇是否听进,在下作为臣子,都算是问心无愧的为太上皇提醒了一番。毕竟,在下还是认为,空有仇恨之人,定是比心有软肋之人更可怕,而恰巧,逸公子便是空有仇恨之人,浑身上下,除了仇恨,别无软肋。也如这种被仇恨浇灌之人,无论再怎么妥协听话,都不会真正对旁人……动心,动情。”
最后几字,他说得讳莫如深。
只是这话一出,大英太上皇骤然沉了眼色。
一时,周遭气氛也莫名变得压抑森冷,奈何即便如此,东临苍却未有打算停歇之意,反倒是神色微动,继续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望太上皇,三思。”
“东临苍。”不待东临苍尾音全数落下,大英太上皇再度出声。
东临苍神色微动,稍稍抬眸朝大英太上皇望着,面露微诧,并未言话。
“东临公子虽是聪明之人,但有些事说得太透,对你并无好处。再者,今日番邦倒是进了几坛子好酒,味道极醇,不如,东临公子与孤去饮上几盏?”仅是片刻,大英太上皇便已漫不经心的出声。
东临苍心神微动,安生戒备,本是要开口拒绝,却是后话未出,大英太上皇已不朝他观望,反倒是径直转眸朝凤瑶望去,淡道:“公子逸今日过来,倒让长公主受惊了,等明日,孤送长公主一份大礼,以宽长公主之心。”
大礼?
这话入耳,讳莫如深,着实不像是什么好话。毕竟,她姑苏凤瑶与这大英太上皇本为对立,这人又怎会真心送她大礼?
凤瑶心口微浮,一道道清冷戒备之感油然而生,但即便如此,所有情绪与思虑并未表露在脸,她仅是稍稍压低了嗓音,平缓幽远的道:“太上皇客气了,本宫入住你这秋月殿,本已是受你之恩,岂还能受你之礼?”
大英太上皇微微而笑,“礼数自是不可废,毕竟,长公主今日的确是在孤的禁宫受惊,孤自然是要好生宽慰长公主的。待得明日,大礼定会送至长公主这里来,到时候,长公主可莫要拒绝呢。”
说完,浑然不待凤瑶回话,便已邀东临苍与他一道出殿。且他那般语气,表面上说着是在邀请东临苍,实则,那脱口的语气则是威仪十足,显然是威胁逼迫,东临苍面色微变,眉头也几不可察的皱了起来,却是片刻之际,终是敛神一番,松了面色朝大英太上皇妥协称是。
大英太上皇勾唇轻笑,再无耽搁,转身便朝殿门行去,东临苍回眸深邃的朝凤瑶扫了两眼,也开始缓步跟随。
待得二人出得殿门,殿内那几名大英太上皇领来的宫奴也纷纷跟随出殿,一行人扬长而去,待得一众人彻底走远,脚步声消失,凤瑶才稍稍将目光从殿门处收回,心思幽远,阴沉万缕。
殿外的雨声,依旧稀里哗啦,阵状极大,入得耳里,依旧是寒凉成片,只道是如此冬雨,何时才歇。冷风,也不住的顺着不远处的殿门灌入,而地面仰躺的国舅,鲜血长流,仍无人搭理。不仅是赢易离开时故意忽略,便是大英太上皇与东临苍离开时,都将这大英国舅主动忽略,似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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