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嗓音,卷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怒意宣泄而出。
他的确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怒了,更多的,是失望积攒而来的厚重,是越铸越高的悲凉。
纵是他能在大旭长公主面前控制好情绪,仍旧故作风雅大气,只可惜,身为大英帝王,即便是傀儡,但也是大英皇族的子孙后代,如今大英受危,他百里堇年,又岂能真正的做到心静如水,毫无焦灼?他也分得清楚,此番大周举兵而为,所有谋划之人,当属大周皇帝颜墨白无疑,而东临苍与大旭长公主等人,不过是帮凶。只是正也因为是帮凶,才仍要杀伐以对,以绝后患。
只可惜,人心这个东西啊,就是这么的复杂,甚至为难。就如,明知大旭长公主与东临苍这二人已是留不得,但内心旧情作祟,却无法说服自己杀了这二人,更也因现实所逼,局势如此,也不敢轻易杀了这二人。
这种复杂纠结之感,早已在心头大肆的蔓延,最后彻底交融在了骨髓里。
他是心有恨意的,也是心有无力的。本想暗自承受这一切,但却独独未曾料到,这东临苍竟还要假惺惺的在他面前做戏套话,从而让心头各种交织的情绪抑制不住的宣泄。
东临苍着实未料到百里堇年会反应这般大。
更也不曾料到,他这番话携着不曾掩饰的怒意,显然是恨他了,怪他了。
只是,身为东临世家的掌舵之人,又如何不在大局上层层考虑,从而踏上一条对东临世家最好的路,却不想如此一来,终究还是伤到他了。
他以为他会理解,他以为他憎恶太上皇,憎恶傀儡身份,憎恶宫中的一切,他东临苍想顾全东临世家的大局,也想顾全国都上下的百姓,他东临苍要的,也不过是东临世家的安然,要一个不被战火彻底缭绕的完整大英,要他百里堇年啊,彻底在这场战役中顺势摆脱傀儡身份,从而,真正成为这大英的主子。
他也是,有心要帮他的,更也一直都打算为了他在颜墨白面前去为他争取一切有利条件的,只可惜,宏观的布控之下,终究还是伤人的,毕竟啊,他倒是差点忘记了,这百里堇年啊,骨子里留着大英皇族的血,更也留着太上皇的血,是以,他东临苍帮了颜墨白,自然,是在与他为敌。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东临苍心有无奈,仅是叹息一声,“大英与大周一战,大英胜算不足五成,甚至于,许是四成都不到。大英啊,许久都未历经战事了,再加之国人松散,岂能是大周对手。在下帮颜墨白,也不过是明哲保身,其一是为了顾全东临世家,其二,也是为了施恩于颜墨白,从而让他到了最后关头,放过大英百姓,放过皇上你。甚至,在下一直都有决心为皇上在颜墨白面前争取这片大英江山,让皇上彻底从颜墨白手里接过这片大英山河,自行掌管。如此种种,在下自认为对得起在下良心,也望……皇上能理解。”
他嗓音极是幽远认真,却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百里堇年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你帮外敌入侵我大英,也算是在为朕考虑?你之私心,不过是认定大英战不赢大周,从而有心投靠颜墨白,在颜墨白面前示好罢了。本以为你东临苍有天下谋士之能,且能与朕亦师亦友,互相帮衬,却不料,你对朕,也会落井下石!枉费朕当初还拿你当兄弟,但你却如此敌对朕。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当真对得起朕,对得起大英,对得起,你的良心?”
东临苍面色复杂起伏,连带心境也抑制不住的摇曳升腾。
待得半晌后,他垂眸下来,低沉幽远的道:“在下所行之事,问心无愧。”
这话入耳,百里堇年面色越发一变,那漆黑的瞳孔里,尽是浓烈之至的失望与冷笑。
“皇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与责任。倘若在下孤身一人,自会为皇上赴汤蹈火,以全兄弟情谊。只可惜,在下不是孤身一人,在下身后,还有东临世家,在下的心里,也还有黎民百姓,还有皇上的性命。即便皇上因此而恼怒,在下对做过之事,也不会后悔,只因只有如此,在下才能真正保全东临世家,保全百姓,保全,皇上你。”
百里堇年冷笑道:“多年情谊,一朝崩塌,倒也脆弱。你也别对朕提什么问心无愧,更也莫将你自己的私心说得如此伟大。只不过你莫要忘了,你如此肆无忌惮的帮大周皇帝,就不怕朕与父皇恼怒的拿你东临世家开刀?”
“皇上与太上皇若尚存理智,自不会对东临世家开刀。东临世家乃大英四大家之首,且握着大英所有的经济命脉,粮草供应。东临世家若出事,不仅容易牵连其余三大家,更会让大英大军人心不稳,甚至,断粮。皇上与太上皇都是聪明人,知晓其中厉害,是以绝不会动了东临世家而自掘坟墓。”
低沉幽远的嗓音,复杂深沉,只是这番话入得百里堇年耳里,无疑是在示威。
“好一个朕与父皇都不敢动你东临世家。原来你早已在算计朕与父皇,才敢如此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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