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偶然之间,视线微抬,则见颜墨白也已开始举着另外一团烤肉开食,奈何比起她大口进食的动作,他则是小口慢咽,神情幽远,似在思量什么一般。
凤瑶瞳色微动,动作终是下意识放缓,随即沉默片刻,终是将一直压在心底的疑虑问了出来,“昨夜摄政王高烧不退,且伤势严峻,后你突然晕厥,脉搏几近全无,呼吸也无。本宫还以为摄政王已然不测,怎如今,摄政王竟突然好转,甚至,还可打山兔,还可,架火烤肉?”
这话一出,他面色分毫不变,但却并未立即言话。
凤瑶瞳孔一缩,“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难不成,事到如今,摄政王竟有意瞒着本宫?”
他稍稍抬眸,朝凤瑶微微一笑。
他精神也非大好,面色苍白,整个人仍旧显得有些颓靡虚弱,然而那满身的从容与淡定之感,却似与生俱来,便是身子都虚弱至此,他竟还能保持云淡风轻。
“微臣幼时,常年被人欺负殴打,时常浑身是伤,身子早已出现异常,后常年行军打仗,驰骋疆场,疲惫心紧之余,又经常肆意急功近切的练功。是以,微臣的身子,早已与寻常有异,且自行恢复之能,也比寻常之人强得多。微臣也确有晕厥之症,一旦晕厥,便心脏骤停,如死人无疑,但此等现象并不会持续太久,一般几个时辰之后,便可自行脉搏而起,自行恢复。”
说着,眼见凤瑶面露惊诧,他勾唇笑笑,继续道:“微臣此生,仅晕厥过三次,第一次,便是驰骋沙场之际,以身为饵,吸引敌军,后无能被擒,被乱刀招呼。那时,因伤势太过严峻,指使高烧不退,后抑制不住晕厥。第二次,便是被军中之人背叛,引入狼群。那狼群的数量,全然比当日青州一旁深山上的狼群多上数倍,长公主许是都全然想象不到,几十只壮狼,张着血盆大口,欲啃噬你的骨肉,分食你的身子,呵。后来啊,微臣挥刀而斩,一刀一只,纵是满身被咬得皮开肉绽,微臣,依旧屹立最后,待得将狼群全数斩杀,微臣开始反过来,啃噬死狼的骨肉,却又因满身皮开肉绽,伤势狰狞,失血过多而厥,后阴差阳错被悟净方丈所救,一阵一阵的缝合伤口,从而,存活至今。而微臣第三次晕厥,便也是这次。只是比起往前两次,这次,微臣绝非因伤势太过狰狞,而是因,急促攻心,内力用得太过猛烈,从而,身子吃不消,晕厥。”
冗长的一席话,一字一句入耳,勾得凤瑶满心震撼
。
虽以前便从颜墨白的只言片语中知晓他的不易,但却从不曾知晓,他足下行过的历程,竟还有这些狰狞之事。
她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起伏,一股股复杂与悲凉感抑制不住的展露。
他勾唇一笑,突然朝她问:“长公主在可怜微臣?”
凤瑶瞳孔一缩,下意识摇摇头。
他笑笑,似是信了,似也不信,薄唇一启,继续道:“往日长公主总说微臣冷血无情,阴狠腹黑。是了,如微臣这等自小在旁人拳打脚踢中长大的乞丐,后也经历过沙场征战,狼群围裹,那所谓的鬼门关啊,微臣早已路过多次,是以,微臣早已不惧阎罗,从而,心中无惧,是以内心宽广阔然,无所无畏之中,将自己也练成了活阎罗。微臣此生,痛恨人性,痛恨背叛,后微臣在军中,使尽手段,微臣日日都在琢磨,如何让背叛微臣的人死,如何将军中之人收为己用。微臣,日日皆活在算计里,直至,有朝一日,终是因主动大肆将微臣居功的消息放出,逼得先皇,不得不顺应民心的将微臣,找回大旭京都,呵,从此之后,顺风顺水,不久之后,便从一介回京之将,一跃,成为大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微臣,尝到了什么是官威,什么是权势,微臣大肆开始席卷京都,搜寻朝中上下之人的罪证,握于掌心,控制朝臣。整个大旭,俨然成为微臣控制下的躯壳,待得微臣肆意在大旭囤积兵力,军力充足之际,也待得大盛突然举兵而来,大旭破败飘摇之际,那时,微臣本是有心,领着军力入得大周,从而,从大旭之国,全身而退,不料,突然之中,长公主下山而来,挺身而出,甚至胆大之至的,突然,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他嗓音嘶哑幽远,孱弱之至,纵是想劝他少说些,体恤己身,然而他这番话落在凤瑶耳里,早已是震撼十足,令她心紧摇曳得忘了反应。
本也以为颜墨白会点到于此,只因后面的一切,她经历了,也参与了,是以无需多言,奈何却是不料,片刻之际,颜墨白薄唇一启,再度嘶哑幽远的道:“当日城墙一跃,长公主当场摔晕,五脏皆损,后司徒夙因对长公主余情未了,强行顶着大盛帝王之令的压力,仅是挥军入城,但却并非真正收了大旭,也算是,看在长公主一跃而跳的份上,给长公主与大旭,争取了最大的退让。只不过长公主你,则一直在行宫昏迷不醒,御医轮番整治,皆守在寝殿之外,束手无策。长公主许是不知,你当日在行宫中醒来的当日,满朝文武甚至连带刘太傅,都已在着手开始暗中准备长公主后事,整个大旭上下,早已忘了长公主是他们的救国英雄,也早已忘了巾帼不让须眉之事,他们,都在长公主还未咽气之际,彻底判了长公主死刑,开始都在为你准备后事,甚至都要开始动工为你在皇陵,增添坟冢了呢,若非微臣,一时念起,专程来行宫探望,从而用一字并肩王之事气你,若非你被气得喷出腹中淤血,从而再让宫奴在殿中肆意熏点还魂丹,甚至还在你汤药之中增添护心丸,长公主以为,你会突然好转?”
说着,在凤瑶满目起伏甚至不可置信的震惊目光里,他笑笑,继续道:“大旭御医,并非神医,且能耐浅薄,又有何能,真正治得了长公主的伤,甚至还能将长公主从鬼门关真正拉回?呵,若论恩情啊,长公主欠微臣的,从你下山之后,便已开始欠上了呢。也若非微臣退让,长公主幼弟,何能真正登位?国师虽是有威,但终归远离朝堂,在朝中并无心腹,若微臣挥臣四起,执意抵触,长公主以为,凭你当朝挥剑斩杀几名朝臣后,便可彻底平息一切争议,而不是,惹得众怒?又论国舅与惠妃,何来真正安分,不曾兴兵对长公主与新皇逼宫?又再论当初赈灾之事,朝中国库空虚,若非微臣主动顺长公主之意而为,并无反抗,若是不然,朝中其余朝臣,何来会对长公主之令顺服,别说长公主要让他们捐银,便是要让他们上交一粒米,那些小肚鸡肠且一毛不拔的臣子,也不见得舍得上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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