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墨白瞳孔越发一缩,清俊的面上展露出了几许森然。
“有些话,尚且轮不到你来提点朕。”
仅是片刻,他阴沉沉的出了声。
柳襄怅惘而笑,薄唇一启,继续道:“是了,柳襄卑微鄙陋,且又是风尘低贱之人,何来有资格提点大周皇上。但旁观者清,柳襄也不过是好心建议罢了。再者,柳襄是大旭之人,并非大周精卫,此生不受大周皇上任何命令,倘若大周皇上当真有心让柳襄在明日混乱之际带走长公主,此事,自然也得大周皇上与长公主商量好了,且长公主同意了,柳襄才可如此照做。若是不然,此事便免谈,大周皇上能做出让长公主抱憾甚至伤心之事,但柳襄做不出。柳襄
茕茕孑立,此生已无什么追求,独独盼长公主怜惜恩宠,是以啊,长公主不喜不愿之事,柳襄,断然不会做的呢。”
嗓音一落,唇瓣上的弧度越发而深,朝颜墨白也笑得越发风情。
随即,眼见颜墨白满目深沉的凝他,但就是不回话,他则轻笑两声,兴致缺缺,继续道:“时辰已是极晚,柳襄便不耽搁大周皇上了。长公主正独自在屋中就寝,大周皇上也早些进去陪伴。说来,大周皇上如今虽有重担在身,但既是长公主在身边,也望大周皇上好生珍惜,莫要轻易推开。毕竟啊,想得长公主上心的男人比比皆是,柳襄也正虎视眈眈,倘若哪日大周皇上当真伤了长公主的心,亦或是当真决绝的推开长公主了,那时,便也莫怪柳襄与许儒亦趁虚而入了。”
懒散的嗓音,柔然风月,似如随口道出的一般,待得这话落下,他也未顾颜墨白反应,随即便转身缓缓离开。
周遭极为难得的静谧,无声无息,甚至连风声都未起,只是待缓步入得偏屋后,柳襄似如浑身脱力一般,整个人缓缓屈身下来,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思绪翻涌,一股股不平嘈杂之感肆意升腾,他开始咧了咧嘴,自嘲不定的笑。
从不曾想过,他柳襄竟也有如此大义凛然之际,竟会主动将自己极是上心追逐之人推还给别人!他一定是魔怔了,一定是这些艰苦行路的日子将他心底的野心埋没了,只是而今突然回神过来,理智一涌,也会突然觉得不平,不甘。
他忍不住抬手大肆敲击自己脑袋,却是刹那之际,手臂竟陡然锥心般疼痛,他抑制不住的倒吸了一口气,这才陡然回神,整个人也骤然全数清明,浑身也蓦地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虽是出自风月,虽是早已成鄙陋之躯,虽是当过千人骑,万人枕,但他的心终还是在跳动,终还是有所追求,只奈何,只奈何那个人啊,不喜他呢。纵是他使出浑身解数,将满身的柔媚风骨卸下,那人,终是不喜他的。
夜色沉寂,深沉幽远。
有精卫逐渐开始斩断了船只相连的绳子,待得所有船只自行稍稍散开少许,随即便全然而停。
海面平静,各船也极是平静。
待得海面逐渐有氤氲雾气升腾之际,伏鬼才再度归来,眼见颜墨白仍立原地,便忍不住再度开口,“皇上,此处凉,皇上回屋中休息吧。”
短促之言刚刚落下,颜墨白便全然回神过来,随即抬头朝伏鬼扫了一眼,薄唇一启,慢腾腾的道:“伏鬼,你说,倘若你心系一名女子,你是想让她与你共担风雨,生死不定,还是,想让她彻底离开,独自安好?”
伏鬼一怔,面色起伏,极是为难的道:“皇上,伏鬼不曾有心仪之人,是以,是以不知此话该如何回。”
说着,眉头又是一皱,继续道:“不若,不若属下去将高良寻来。这些日子,高良对大盛大公……对司徒凌燕极是照顾,想来是极为心系于她,是以皇上这话,高良该是能答。”
“不必了。”不待伏鬼嗓音全数落下,颜墨白便淡然幽远的出声,说着,神色微动,继续道:“司徒凌燕如何了?”
伏鬼顿时敛神一番,刚毅严谨的道:“上次司徒凌燕大撞大盛城门,头颅受伤,纵是性命保住了,但还是极为痴傻,甚至痴傻得都不认识高良,不认识任何人了。”说着,眉头微微一皱,继续道:“皇上,此行带着司徒凌燕终是累赘,且大盛太子此番不一定在大英,是以,许是携着司徒凌燕上路,也该是未有任何作用……”
他这话算是在硬着头皮说出来的,虽明知略微与自家主子之令有所违背,但他终还是想提醒一番。
毕竟,此番行路艰辛,且那司徒凌燕犹如傻了一般,做不得任何事,便是行军赶路,都得高良绑在身上策马行路,着实累赘。
只是这话一出,便见自家主子面上仍是未有任何变化,一时之间,他心底越发起伏,倒也不知自家主子究竟是何心思。却是正待略微心紧之际,无波无澜的气氛里,便闻自家主子终究是慢腾腾的出声道:“大盛覆灭,司徒夙独自逃亡。那人最是重情义,只要司徒凌燕在手,不愁那司徒夙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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