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与原先不同,特意写明了日子,不知是她随手写的,还是有什么深意。
他脑子空着的时候就会琢磨这事,思来想去,想不出一个日子落款能有什么深意,就想,或许不是写给他看的,是写给当时在场的人看的。
二姑娘不可能当着岳父岳母的面写,只可能当着晏家大姑娘的面,她给大姑娘看一个日子做什么?
元隆二十二年,七月十八,他记得前世这会儿晏长莺刚生下一个姑娘,无人问津。裴钰正宠秦惠容,自然顾不上她,国公夫人只待见孙子,也不过问,就连大长公主也不甚重视,因为姑娘也不是她所求。
晏长莺是个很有气节但又不得不卑微的女子,她看不上裴钰,不屑争宠,又不得不为了大长公主去争宠,这才导致了她最终的悲剧,倘若她能像母亲那样隐居偏院,恐怕不至于惨死。
对了,晏长莺死之前好像是疯了。
他之所以不确定这件事,是他没见过活的疯掉的晏长莺。最初裴钰说她疯了,所有人都认为是说给外人听的,好名正言顺地将人关起来,掩盖他虐待的事实。
而当时大长公主没有余力管她,太子被废,大长公主的旧势力接连投靠秦王,自顾不暇,自然顾不上一颗无用的棋子,所以就无从确认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他最后见到晏长莺是在她弥留之际,当时秦王初登基,太子死了,大局已定。裴钰掐死了晏长莺生的女儿,又打算将晏长莺弄死一块丢弃。
他觉得这姑娘实在可怜,于是冒险去救,那时候晏长莺还认得他,一直赶他走,甚至为了不让他冒险,她自己一头撞死在墙上,结束了生命。
是以,他最后见到的就是伤痕累累的死去的晏长莺。
她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看起来是疯癫之人才会有的行为,但她最后的善意又无法让人将她跟一个疯子联系起来。
如果她真的疯了,那扬州城里的传闻或许就不是假的。
裴修之前就隐约有猜测,二姑娘身边或许有人跟自己一样又活了一世,只是不敢确认。假如真是晏长莺,那一切就对得上了。
疯疯癫癫的晏长莺可能说了前世的一些事情,导致二姑娘对国公府的人有敌意,也就解释了她为何从一开始就针对裴钰跟秦惠容。
一边想着,他迈步进了院子。
媳妇儿不在家,院子里没点人气儿,他也不想一个人去睡大床,遂径自往书房走去。如兰在书房外候着,问他要不要宵夜,他摆手,“我吃过了,你下去歇着吧。”
如兰退下的时候咬唇憋着笑,她好想看姑爷被吓到的样子,可惜看不到。她做贼似的悄悄去正屋敲了敲门,叫姑娘起来。
晏长风这一觉睡得沉,醒来精神十足,她从床上起来,将散开的头发随意束起,然后去翻随身包袱。
黄炳忠给的两把火铳,她给了大姐一把,自己留了一把,她打算给裴二防身。
打开包袱,有封信从里头掉了出来。这只包袱她一路没开,必定是家里人塞进来的信,她捡起拆开,是大姐写的。
信上交代了前世的一些事,包括秦王上位,太子身死,外祖母事败,子孙后辈皆受牵连。这些晏长风早已有所猜测,所以没有主动去问,毕竟大姐的情况刚有起色,且就算她彻底好了,前世的事于她也是噩梦,没人想被提及,却是没想到她主动写了下来。
唯有一事在她意料之外。
大姐说蜀王将死,裴二身体每况愈下,大限或在两年后,让她务必注意。
大限二字扎的晏长风眼睛生疼,她一时间脑袋空白,许久后才回过神来。
她一直以为裴二跟蜀王会因为夺位失败而身死,却没想过裴二是因为身体不好。这结果比失败更让她难以接受。
夺位失败可以挽回,身体不好却是回天乏术。她当然也知道裴二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却不曾想这一天来得这样早。
她神魂皆失,茫然地将信举在蜡烛上点燃,直到信纸烧到指尖,她才猛然回神。她深吸一口气,用手使劲儿搓了搓脸,这才走出房间。
书房灯未熄,透过窗户清晰可见某人坐在书案前的身影。他以手撑额,不知在看什么,看得专注。
裴修在看媳妇儿写的信,一共就五封,他每日要看几遍,信纸都快被他看出俩洞来。
窗外走来一人,他以为是如兰去而复返,没舍得将视线从那两只大肥鸳鸯上移开。他正想说夜里不需要什么,却冷不防听外面的人道:“我画的鸳鸯好看吗?”
裴修浑身一怔,怀疑自己是想她太多产生了幻觉,这才回去多久,怎么可能现在就回来了?
“喂,睡着了啊?”晏长风隔窗伸长胳膊举到裴二面前,“我的信那么催眠吗?”
裴修一把攥住眼前的手,好像怕幻觉消失一样,待确定手心里的手是有温度的,这才扭头向窗外。
“你,你怎么回来了?”
裴二公子结巴迷茫的样子甚是可爱,晏长风跳坐上窗沿,勾着他的下巴亲了一口,“你要不希望我回来,我现在……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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