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当时的班柠和班珏琳已经逃亡乡下,所以班泯的身边并没有亲人,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一些居委会的大妈大爷。那些人跪坐在主位上默默哭泣,不断起伏的肩膀看上去既无助又悲怆。
那天的仪式沉闷冗长,陈寅站在遗像前,抬起头就可以看到班泯的照片。
哭得最凶的人是周青。她是班泯所有同学中表现得最痛苦的那一个,好像这样就能显得她是最在意班泯的人。那哭声莫名其妙地刺得陈寅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是啊,班泯死了。
他当时想。
班家接连出事了两个人,从父亲到长子,如果不是妹妹们离开得及时,估计现在也凶多吉少吧。
他睁着眼,望着班泯的遗照。蜡烛的微光将她的笑容打照出的是寂寞而冷僻的晕黄色,那笑容就像一把锋利匕首,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里,脑里,记忆里。
没错,班泯死了。
所以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复活?
如此一来陈寅很快就清醒了。他走出回忆,联想到周青刚才在电话里提起的那件事,他便更加回归冷静。
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绝不可能是班泯,因为长相酷似才会使他产生瞬间的错觉。即便他准确无误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来也没什么可怀疑的,他们穿着相同的工厂制服,会在厂子里听别人说起过自己的名字也无可厚非。
人类的面孔不过是由同样的五官拼凑而出的立体图形,就算两个人样貌相似也无需大惊小怪。
那么,便不必再自寻烦恼。
陈寅沉下眼,他将手机重新放回到裤子口袋中,没有回过身去看,重新调整好面部表情微笑一下,尽量以真诚的语气说道:“抱歉,我刚刚失态了。”
好像没有再解释其他任何事的意思,陈寅侧脸点头示意,那是准备离开的暗示。
班泯却在这时说出了本不想要提起的话。
“因为我长了一张很像你‘认识的人’的脸?”
他的话让陈寅的胸口遭到了重锤。
陈寅将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手指攥起的同时终于转身看向了他。
那一瞬,他的脸呈现在眼前。陈寅蓦地感到脑子里的嗡鸣声再度开始了巨响。就像是一间庞大昏暗的工厂,有成千上万的机械齿轮在不停地工作着。飞速的旋转,他总有一种自己的头会随时爆裂的感觉。
不该回过头来。
陈寅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内心却已被绝望的深渊吞噬。
11.
他的左眉是断的,脸颊瘦削,皮肤黝黑——比起班泯来说,他的确黝黑许多,眼睛的瞳色也不太一样,是棕色的。那双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不如说是在瞪他。
陈寅慢慢地走近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只是他也曾多次幻想过,如果班泯没死,如果他现在还活着,那么18岁的班泯是否就会是眼前这般模样?
但是很快的,他便回过神。停住脚步,他甚至极度地嫌恶起自己方才会产生那样的想法。
“对不起,我不太懂。”面对着映在自己瞳孔里的这张脸,他竟连温和的语气也做不到了,“你刚刚说,我‘认识的人’?”
“班泯。”他毫不顾忌地指明,“你见到我的脸的那一刻叫了我‘班泯’,为了报复,我想试试看冒充他的话你会是什么表情。结果有点出乎意料,我装作是‘班泯’来叫你的名字,你却惊恐到摔掉了手机。”
“我说过了,那是我的失态。”陈寅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们是朋友吧。和这个叫做‘班泯’的人。”
“你放心好了,这只是个巧合,所以今后你不会受到任何影响。”陈寅这样说着,语气肯定。
“希望你可以说到做到,我很不喜欢别人来打扰我的生活。”
“这个我明白。谁愿被他人当成是另外一个人呢?那种感觉的确很不舒服。要是对方是个死人的话,就更加毛骨悚然了。”可陈寅刚说完这些,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可你如果不认识我,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呢?”
“你制服上不是写着了嘛。”
陈寅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胸,瞬间懂了,接着又看向他左胸上的名牌,写着“赵虎”二字。
原来他叫赵虎,这名字听上去倒和他整个人的气质很像,也难怪他会说一口方言了。
“你是哪里人?”陈寅问。
“南方人。”
“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我老家一直在乡下了,半个月前和我朋友来县里打工。”
“看来我们是一个厂子的了。”
“嗯。”他点点头,“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了,那么,先走了。”
陈寅迟疑一下,还是说出了那句有些难以启齿的:“再见。”
说罢转身离开,班泯也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只是走了几步后,陈寅却回过了头。他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眼里泛起了质疑。
夕阳完全消失在了天际。冰冷月华浮现在夜空,携带着点点星屑,像是凝固了的泪滴。半晌过后,陈寅才重新迈出步伐。不知是不是街道两旁的路灯太过拥挤的关系,他总觉得前方的路看上去狭窄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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