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有些本事么?此人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一直没给天下百姓指责他的机会。他干着谋逆之实,却又道貌岸然收拢人心,天下百姓不怪他谋逆,反而以为他是个忠臣。
此人心机之深,谋划之全,让人难以置信。更何况,他现在手中的兵马战无不胜,强悍之极。他凭着手中的十几二十万兵马东杀西征战无不胜,他的楚国囊括了昔日马楚、洞溪及荆南之地,如今再加上淮南江北之地,之后若江南再下,或许昔日大唐的复兴之望便要在此人身上实现啊!
你能说他只是有些本事么?此人是天纵之才啊,百年难遇的奇才啊!”
“我还从未见你张侍郎如此夸赞一个人,可他再厉害,也是我们的对手啊。”杜成道咂嘴道。
“是啊,这便是麻烦之所在了。李源率大军兵临城下,扬州城危在旦夕。他写给陛下的信中的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信的,他怎肯为了张文表一人的生死而退兵?白白放弃这得来不易的大好局面?那岂非前功尽弃?张文表死了,他也还是要攻城的。”
周义愕然道:“那你既然知道这一点,那为何还劝陛下答应李源的条件?”
张洎瞥了一眼周义道:“周义啊,我问你,若李源攻破扬州之后,咱们三个是何下场?”
“这还用问么?若扬州破了,我们必是要丢了性命的,就凭风凌渡之变咱们仨参与其中,李源怎会放过我们?”
“这就是了。你也知道城破了咱们也就跟着完蛋了,那么我们岂能坐而待毙?那可不是我张洎的风格,我们难道不该为自己的存亡谋划谋划么?我可不想咱们三个,辛苦了这么久连半点风光都享受不到,便死在李源的手里。”张洎沉吟道。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周义挠着头道:“你的意思是,扬州城定然是守不住的,李源也是不会退兵的,那么杀不杀张文表又有何用?若当真扬州城守不住,我们又能如何谋划?咱们逃到天边怕也是无处安身的。”
张洎道:“李源的用意自然是让我们内乱,逼着陛下杀张文表,虽然咱们都想杀了张文表,但现在的朝廷中,确实只有张文表还能镇得住。张文表一死,朝廷必乱,扬州城也将加速陷落,这便是李源的用意。
这回楚军只有十几万,强行攻城可能是李源不想看到的。我猜想,他定是想要兵不血刃地拿下扬州城,他可能不想死太多的人。我前面说了,他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不多死人恐怕也是他为了自己拉拢人心之举。
这些守城的兵马都是咱们强征的老百姓,你们想若是他们能活得性命,第一感激的是谁?还不是他李源?”
“原来如此,这厮可真是心机深邃,大战之际还能考虑到这些事情。”杜成道惊愕道。
张洎叹道:“所以我说咱们站错了队了,反观陛下和张文表,走了多少步臭棋?可还记得先帝在吴越国殡天后,连张文表都假惺惺地提出迎回先帝灵柩,而陛下竟然拒绝了!为君者不孝本就是大忌讳,民间本就疯传风凌渡的内情,此一举朝廷便不得人心了。记得李源公布陛下的二十宗罪之一么?其中便有这一条。
所以说,今日朝廷的局面,不仅是因为张文表狼子野心大奸似忠,陛下本身便有大问题,想来他哪一件干的得体?人心全部败光了,也就导致不管张文表如何欺凌陛下,朝中始终几乎无一人愿为陛下说话。李从嘉,他本来就不配当皇帝,是咱们押错宝了。”
周义皱眉点头道:“且不说这些,你还没说清楚咱们该怎么办呢。你劝说陛下答应李源的条件,难道其中有深意?”
张洎道:“咱们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是期望扬州能守住,但这条路可能是一条死路。即便有张文表在,恐怕也守不住。李源只是想轻松地拿下扬州,但一旦不能得逞,他便会强攻。以楚军的战力,城里这些乌合之众能守得住么?
楚军那些火器威力多强?还有那传说中的天雷,咱们能挡住?在此情形下,我们岂能还死抱着一棵树吊死?前面没有活路我们便要自己找一条活路。我劝说陛下同意李源的条件可不是仅仅想借机除了张文表,更大的目的是,我们要以此来向李源投个投名状。此路不通便走彼路,狡兔要有三窟!”
“啊?!”
周义和杜成道二人都张大嘴巴呆呆地愣在原地。
“原来你竟然是这般想法?”杜成道面色苍白惊愕叫道。
张洎冷声喝道:“看看你们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这便吓得屁滚尿流了么?走错了路便回头再找一条能走的路,有什么大不了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难道我们真要绑在这即将坠崖的战车上一起死不成?”
“不是,我觉得即便是回头,这条路也未必能走得通啊!你莫忘了,我们在风凌渡杀了三名皇子,那李源已经昭告天下他可也是李唐皇族啊!况且李源和陛下昔日因周娥皇结怨颇深,如今你又将自己的妹妹嫁给陛下为妃,这李源岂会再容得下我们?”周义舔着干裂的嘴唇哑声道。
张洎沉声道:“那又如何?这世上并无永远的敌手,李源乃是天子,是当世枭雄,但对他大局有利之事,他又怎会拒绝?什么李唐皇族,什么女人,李源之志可不在这些私情身上,他志在天下啊!何况我们有和他交易的筹码在,他岂会不愿?”
“你的意思是,我们去和李源谈判,告诉他我们洞悉了他的计谋,让他给我们留条后路,我们便可以帮他杀了张文表,满足他的心愿。他若不答应,我们便拆穿他的计谋,和他拼死一战,大家来个鱼死网破,是不是?”周义低声问道。
张洎冷冷道:“这还远远不够,咱们还有更大的筹码。我们所要求的也不仅仅是留一条后路而已,我们要交换更多。”
“更大的筹码是什么?”周义杜成道齐齐问道。
张洎沉默了片刻,从他浓密的胡须遮蔽的口中轻轻吐出了一句话:“还有宫里的陛下,李从嘉,活着的李从嘉,以及大唐朝廷名正言顺的投降臣服,这个条件是李源无法拒绝的。”
“嘭!”的一声,周义的手一滑,撑在案上的手滑落下去,头撞在了桌面上,但周义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龇牙咧嘴,他的表情已经是呆滞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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