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的大狱是出了名的大,这个“大”指的并非这牢狱占地有多广,而是其中关押的犯人,实在是太多。地处两国边境,本就不安宁,又经淮河,客商密集,于是流民匪盗来往十分猖獗。
李源和王靖瑶马不停蹄地赶到大狱门口时,正巧撞见几名狱卒又押着数名新到的犯人,骂骂咧咧地走过。想必是何敬洙方才吩咐过,李源出示了腰牌,两人便被一众狱卒小吏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刚走了一阵,李源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极具磁性的厚重嗓音。
“李虞候?”
回身一看,只见来人一手正捧着文书,一手拿着毫笔,看那架势是刚从一间牢房中询问完犯人,衣着却与那些狱卒都不同,一身绿色官袍干练素净,瘦削的长脸,萧条的发须,十足的文人打扮。
李源有些疑虑地开口道:“阁下认识我么?”
此人只是淡淡地一笑,接着伸手指了指李源说道:“敢问这唐国天下,还有几位身着御赐紫袍的少年郎?”
李源愣了一会儿,接着摇了摇头故作神秘道:“说不准我是哪位开国侯伯的子嗣呢?”
而此人又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又把手指向李源身旁胆怯的王靖瑶:“若是那些纨绔子弟,身后定然有大批护卫随行。难不成这位小姐,亦身手不凡么?”
这人倒有点意思!李源不知此人来历,也只得顺着他的话说道:“不瞒你说,此番到楚州,我也带了一营禁军——”
“只怕他们都在城外吧?不得不说,李虞候处事周密,既免落人口实,又可震慑人心!”
李源内心有些吃惊,这些事儿分明是自己在刺史府所说,瞧此人打扮顶多是一个七品小官,也未曾见过,从何得知?连忙追问道:“请问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此人现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连连拱手道:“先生不敢当,在下只不过是一小州佐吏,司法参军许匡衡。方才只是在下斗胆猜测,失礼之处还请虞候恕罪!”
“许先生不必如此!”李源松了一口气,还好此人看上去对自己是带着善意的,不然自己的心思被他拿捏得这么准,可不是好事......
紧接着李源多看了许匡衡几眼,便转过身,与王靖瑶跟着狱卒继续前进,路过一排排冰冷的铁栏,目睹一个个萎靡的犯人,幽暗的监牢中,全程压抑至极。而那许匡衡也不知为何,一直紧跟在身后,李源倒是未曾阻拦。
“靖国!靖国!”到底是血脉相连,刚到一间牢房前停下脚步,王靖瑶一眼便认出来,这铁栏杆后面关押的,正是多日来心心念念的弟弟王靖国。
李源端详了一会儿,眼前这少年头发乱得跟杂草似的,一身囚服也是些许残破,下了狱挨打在所难免,一张黄白清瘦的脸庞,模样倒是长得不次。此时少年原本失神的双眼,在见到王靖瑶的那一刻,顿时有了光亮,渐而湿润起来。
看着自己的弟弟浑身狼狈,王靖瑶紧紧攥着冰凉的铁栏,痛哭道:“靖国,阿姐来了!是阿姐没用,教你在此受苦......”
李源在一旁静静瞧着,叹了口气,原本不忍心打扰姐弟重逢,但实在是时间紧迫,人命关天,如若到此只是为了哭嚎,那便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估摸着过了片刻后,李源便轻轻扶起王靖瑶,温和道:“瑶妹子,你先歇会儿,我先与他谈谈。”
话音未落,铁栏后那王靖国不知哪来的气力,大声吼道:“哪来的登徒子?!还不放开阿姐?”
这一声,惊得牢房角落的老鼠都吱吱作响......李源十分淡定,轻轻地一笑,略带嘲讽地说道:“哟?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大!”
王靖瑶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连忙劝道:“靖国不可无礼,源哥儿是来帮你的!”
而王靖国只是瞪着李源,露出了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阿姐可别遭人诓了!我已经定了死罪,他如何帮我?反倒是此人不怀好意,阿姐莫要糊涂!”
李源心里是好气又好笑,看向身旁的王靖瑶又想起近日来她遭遇的一切,渐而冷笑道:“呵呵,到底是谁遭了诓骗?吃了这么大一个官司不说,还连累你家阿姐!”
王靖国一脸凛然地大声道:“胡说!谁说我遭了诓骗?男儿顶天立地,既失手被擒,我认了便是!更不会连累我家阿姐!”
李源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你小子傻是吧?怎么这么幼稚,还主动背锅?而且还口口声声不连累你姐,你姐差点被你害死!
想到可怜的王靖瑶,李源实在忍不住,接着好声说道:“你可知你阿姐——”
“源哥儿......”
话音生生被打断,偏头一看,王靖瑶正咬着嘴唇朝自己投来恳求的目光。
李源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于是深吸了一口浊气,重新问道:“王靖国,我且问你,方才伱说失手被擒,你可知你运送的是私盐?”
“自是知道。”
李源一阵头疼,这小子是真老实啊,这不定你的罪定谁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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