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片刻寂静。
李兆中道:“你这揣度之心不可取,我们几人待你如何这些年你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说这些倒是显得我们一片赤诚付之流水了。”
陆乘风沉默一瞬,语气不自觉冷下来:“一片赤诚——”
她嘴里慢慢碾磨着这几个字,目光若有思索:“好个一片赤诚!”
陆乘风道:“年少时李叔曾警训过我,将之风范在于胸怀,审度全局者,方为良将,我当初年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你们都是军中老将,都是跟随父亲曾经征战沙场的将领,四营士兵皆无不敬佩者,外人提起肃北四大营,都得竖起大拇指。”
她目光急剧转寒,语调拔高:“只是我没想到,当初说要教我立命天地间的李叔,居然成了这幅模样!”
李兆中眼眸黑黑沉沉,一片雾霭:“这副模样?我自问无愧!”
陆乘风冷笑一声:“自问无愧?你当我还是半大孩童?你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我便会一直相信你?”
李兆中被她咄咄逼人的语气拱得怒火顿起:“你放肆!”
“放肆的是你!”陆乘风目光冷然:“李将军,你在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
李兆中一噎,顿时冷笑:“果真是翅膀硬了,连我也训得了!”
陆乘风却道:“我坐在这里,怎么训不得?”
邹显威顿时拍桌而起,怒道:“你现下实在是不将人放在眼里!陆乘风,是不是觉得奉了燕京朝廷的令,做了这个主帅,就真可以为所欲为?”
杜如风在一旁简直都要听不下去了,这三人定是事先商量好了,箭弩拔张的气氛微妙,眼看就要撕破脸,杜如风生怕真动起手来,三人有备而来又将他扣在这不准走动,显然不肯善了,他担忧一会真动起手来——
陆乘风猛然起身,饶是见过诸多刀暗剑,却都不及昔日爱护的长辈这番唇剑来得伤人,神情冷肃而嘲弄:“李将军聚集四大营在这对我兴师问罪,何尝不是为所欲为?”
气氛僵硬,李兆中怒极反笑:“你这话是说我们冤枉了你?好!我且问你,你是否要购置新弩?这笔钱从哪儿来?下一批军资需要入秋后十一月才有答复,十多万两真金白银,若不是搜刮民财,这笔钱何处来?莫不是谢家谢岑所予?”
陆乘风气笑:“搜刮民财?我是什么人你不最清楚?”
李兆中早年与陆丰有诸多交情,陆乘风少时顽劣曾被他多次教诲,她虽玩性大,但对于李兆中却极是敬重,在燕京暗自揣度的一年里她都从未怀疑过李兆中。
“人心难测!你少时自是一片赤诚,谁知遭逢一番家世变故,竟变成了这般模样!真令我等心寒!”
二人针锋对峙,陆乘风讥讽道:“李将军说了这般多,不如拿出证据来,你就算到了三法司也要将证据,空口白话可没有什么说服力。”
李兆中道:“你不如先解释轻弩一事,几位将军都在这,若是肃北四大营的主帅真是个贪污纳垢之流,我们只当看错了你,但看在昔日与你爹爹的几分情面上,定然能保你一命,你至此离开肃北就别再回来了!”
孙木泉重重一叹:“乘风,你就听我们的,你爹爹曾作做出诛九族的死罪,陆家现下只有你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陆乘风却道:“说我搜刮民财?证据在哪?”
李兆中道:“否则你这十多万两从何而来?当真是谢家给的钱?谢家当真好手笔!大笔一挥十多万眼都不眨,若真是如此,我得替肃北士兵们好好敬谢一番,这番恩惠真不愧是燕京的高门大户!”
陆乘风五指嵌入掌心,刺得肉尖锐的疼,一时间又怒又笑,怒他此番兴师问罪般的动静,竟然想要利用谢家来妥协,这一番话可谓是一石二鸟,若认下弓弩的钱是谢家所予,那今夜后谢家大名必将响彻肃北,皇帝本就对谢家忌惮,再有这一举动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若不认这一说辞,那这笔钱只能是陆乘风的,更需一五一十说清楚十余万两来龙去脉,陆家家财早已被冲入国库,陆乘风出天牢时一个铜板也没有,这笔巨财从而来?若说不出缘由那便是暗地搜刮所得!
李兆中打定了主意,陆乘风于此时上不会牵连谢家进来,谢岑是她的未婚夫婿,陆乘风这种人,说好听点是赤子之心,说难听了就是狂妄拖大,总觉得自己能解决各种事,就算解决不了也一定会先撇除掉旁人,省得旁人受牵连。
他心中不由冷笑,看陆乘风陷入一阵沉默里:“怎么?说不出来?”
杜如风就站在她身旁,见她脸色发寒,便道:“几位将——”
“杜先锋。”李兆中出言打断他的话:“我劝你还是莫要受人蒙蔽的好!”
陆乘风哈哈笑了两声,却是嘲讽居多:“三位将军是认为,我给轻骑专门配制的弓弩与战马,是我搜刮民财所得?是觉得我此举不配为一地主帅,是也不是?”
身后二人互视一眼,邹显威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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