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北与羌胡交界大片的空白区域,受气候影响多半干燥,可自西向东蜿蜒绵亘的黑河带给干涸地界无限生机,经年累月中形成了复杂多变的地势。
山林茂密,雨水充沛,跟肃北的干燥格格不入。
陆乘风拨开挡路的荆棘丛,身后呼啦啦跟上来一支有序的轻骑,依次跨过山涧,小队原地整休,不一会儿,左侧卓三带着人回来,说:“主子,西北方向,一百余人,目前尚未看到其他队伍,我看他们像是在此间逗留许久的模样。”
陆乘风手握着剑,思索片刻,在地上划出一个建议的轮廓,剑鞘末端在西北侧点了下,说:“应该还有别的队伍,一百余人,这不是拓拔羽的性子。”
拓拔羽,便是羌胡当今的新帝王,历经一年半的五子夺位杀出一条血路的皇子。
董九跟着凑上来盯着地上的圈有些出神,他隐隐觉得陆乘风的话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竟品不出来。
卓三道:“拓拔羽?就是之前镇守羌胡边界多年的三皇子吧。”
陆乘风笑里隐隐含着狠厉:“就是他,老朋友了,这一战我们之间必要生出胜负!”
卓三回神,不由含着疑惑看去,对上陆乘风笃定的目光,竟一时惊住。
这似是而非的话,像是某种暗示。
陆乘风已经重新低下头,从左侧划开一条路,说:“我们的速度不能慢,遇到人别声张,先摸清楚底细,争取明日晚时穿出这座山林。”
卓三与董九齐声应是。
很快入夜,山林中一片漆黑,这里山太高树太挺,就连星空都难以窥视一二,众人两两相互靠着睡觉,四周无半点明亮。
队伍隐约走过一道人影,身姿挺拔,没睡熟的士兵睁开眼,依稀认出是新任的卓队长,他跨过长龙,落在前方,与前面的人说话。
离得很近,他依稀听到陆乘风的声音:“确定?”
卓三答:“无误,一千左右,分成了三个小队,分布在左中右,拦住了我们要去的路。”
陆乘风拧着眉,随即又舒展开,冷哼一声:“这么多年,他倒是心眼多了,这是提防着我。”
“提防主子?”
陆乘风道:“怕我派人从山涧穿过,从这里途径沙漠后便能到达雪峰山脉附近——”
陆乘风眯起眼:“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在找他,他倒是自己个儿把自己送到我跟前,有点小聪明但是不多。”
卓三眼眸迸亮,白日里的不对劲像是抓住了:“找他?莫不是——”
陆乘风嘘的一声打了个手势,朝后望了一眼,卓三了然,将那三个字咽下去,想了想道:“他想要做什么?”
陆乘风说:“好问题!拓拔羽之前是被皇帝放往边境的皇子,在羌胡在边境,那等同于与皇位无缘。拓拔羽韬光养晦多年,羌胡皇宫一昔生变,他手握边境十万大军,砍起自己兄弟脑袋来眼都不眨,这样的人登位后肯定要遭受文臣非议。”
卓三到底跟着胡荣多年,陆乘风说了这些,他便已明白:“边境问题僵持,羌胡屡屡来犯却讨不到多大好处,他曾驻守此地,若是挂帅出征一举大破,羌胡上下肯定心服口服,他这个位子做得便稳了。”
陆乘风说:“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陆乘风目光幽深:“因为我。”
恩?
陆乘风略一沉吟,说:“我十四岁入军营,十五岁起与他交手无数次,拓拔羽好处没讨到,你说,换成你是他,知道我回来,会是个什么心情?”
卓三沿着此念头一想,道:“杀之而后快!”
陆乘风又道:“如果以我为饵,拓拔羽定然会全力来扑,届时肃北军队从后方夹击,羌胡瞻前顾后,肃北定赢。”
卓三沉默片刻,道:“会赢,但——我们也会死。”
陆乘风说:“如果用两千士兵与陆乘风的性命,能换羌胡皇帝与其大军重创,十年边境安宁,我觉得这个买卖很划算。”
卓三闭了闭眼,心直直往下沉:“那二公子怎么办?”
陆乘风沉默,这更像是她的无可奈何,满山寂静,她的声音轻似无声:“九霄如今越发沉稳,再过几月就弱冠,我给他留了地契铺子还有银子,所有陆家的近卫,青枫也会一心一意跟着他。”
卓三道:“可公子他不在乎这些。”
陆乘风似是苦笑一下,可夜太黑了,卓三瞧不见:“我知道他不在乎,可这是我目前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倘若此番有去无回,顶多两三年他就会把我忘了,那样也好。”
卓三神色复杂。
陆乘风叹息一声,接着道:“我当初接纳他本就是自私之举,我明明狠狠心就可以把他留在燕京,可或许是燕京的天实在太寒太冷,我形单影只却也羡于一盏灯火,明知前路渺茫却还是不想放手,就算到现在我也不后悔当初,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
卓三怅然,他与陆乘风并肩而行,像主仆又像是朋友,默然举目,说:“真是遗憾啊,还没跟小小那丫头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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