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蛋!”老杨氏掷地有声的骂了一句。
大家灰头土脸的一缩脖儿退半步。
很好,这很娘……
很好,这很奶奶……
阿元悄默声的推开窗,刚把脑袋和半个身子探进去,然后就被早有防备的老浮头,按着脑袋推出去。
窗户碰的合上,冲她一鼻子灰,一个没站稳还摔个屁蹲儿。
一家人揣着手,斜眼看她。
很好,这很阿元……
阿元若无其事的爬起来,拍拍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站到大家旁边。
她们固然有很多很多办法可以冲进去,同甘共苦。
但面对着沉着脸拎着锤出来,门神一样戳着,还瞪眼看她们的老杨氏……
浮大白这个未来的顶梁柱试探的问了一句:
“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嘛?”
老杨氏好脾气挤出一个渗人的笑给他:
“滚的远一点儿。”
长孙大郎弱弱的发问:
“真的不用再周全一下嘛?”
老杨氏对他也露出一个渗人的笑来:
“你也一样。”
老杨氏扫视一下其他人。
一家子:……是,我们知道,我们也一样,别说出来,伤感情!
一家子做鸟兽散,不止滚,还滚到了街上有人看的到的地方,装模作样的买起了过节的吃食。
有些事,民不举,官不究。
可要追究起来,祖父母、父母、家主故意杀死子孙,又没什么缘由的,杖七十,徒一年半。
知道他人杀人,不阻止,杖一百。
后一点他们是可以说不知道。
但前一点,要是来日此事被捅出来,那就是没有缘由啊。
那最好是当她丢了,不是死了。
但埋哪儿呢?
埋哪儿都不安全。
老杨氏和老浮头显然不准备让大家掺和,准备一力承担这件事。
但在一家子心里,这就是所有人一起做下的事。
这样暗戳戳的害死人命,就和毒哑弄残浮二白一样,到底都是恶事。
但就是重来一次,他们还是会这么干。
浮二白罪有应得,福宝死不足惜。
有些事说出去没人信,可就是切切实实的发生了,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有多可怕。
他们这些被害过的人看着好像都还活好好的,但那是因为他们曾极力求生,无论多难都不曾被压垮,又有姨奶奶暗中相助,才有今日。
但凡软弱一点儿,愚笨一点儿,他们可能就要少几个人了。
就算现在报了仇,也不会和原来一样了,他们不知道运气能不能拿回来,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沾上血,是否会因为这是恶人的血,就能坦然自若……
他们有一次视律例法规为无物,私下审判了一个人,那下一次遇到什么事,会不会又升起这样做的念头?
福宝是错的,他们是不是也不再全然对了?
哪怕他们本不该经受这些?
一家子心里都沉甸甸的,可能是读书、开智、明理后,纠结的总会多些,所以晚上一家人睡的都不是很安稳。
阿元久不做梦,但晚上突然又做起了梦。
这次梦里的雾气干干净净,阿元试着走进去,却看见隐藏在白色雾气里的黑,从一点点慢慢扩散开,吞噬掉了一部分白。
看起来增加的不多,但阿元就是莫名有些难过和愤怒。
雾气慢慢褪去,显露出了阔别已久的大溪村,也正是晚上,村子里静悄悄的,只偶尔有些犬吠声,几个有些钱的人家屋里竟还亮着灯。
阿元走过去,想进去看看,但她好像不再能穿墙而过了。
这是梦里从未有的,许是因为家家都有人,太太平平的,不再需要阿元去看什么做什么了。
一缕缕雾气钻进各家屋里,村里渐渐被雾气重新遮掩住。
阿元知道她该走了,于是顺着亮光走去。
黑雾还是那么多,变也未变,但白雾里竟生出了一缕金光来,很少很少,但格外耀眼夺目。
阿元站在亮光前,等了好一会儿,等的黑雾都要冲过来追她了,那道金光都护在她身前了。
姨奶奶还是没有前来相见。
在黑雾将要触碰到她的刹那,阿元一脚迈进了光里。
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了。
是元旦了,新的一年开始了。
阿元摸了摸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整张脸都哭的湿湿的。
穿好衣服走出去,她爹正蹲院子里那一小块土边,叽哩咕噜的漱口。
厨房里有她娘和几个叔母做饭时的聊天声。
兄弟姐妹们都还没见影儿。
爷爷奶奶住的屋子里也还静悄悄的。
看起来只有她爹比较闲。
阿元没什么人可分享,只好默默的走到她爹身边,蹲成一团告诉他:
“我觉得我以后都不会再做梦了,一切都已经好了。”
说着站起来要走,想了想又握着拳补了一句:
“做好事会有金光,看起来是好东西,我们应该多做点儿好事。
但是岑夫子说过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存了积德的心去做好事,老天爷还会看见嘛?”
浮大白好悬没把水咽下去:为什么一大早就来难为他!这瓜娃子怎么越大越难弄?
好在阿元并不指望她爹能讲出什么大道理,只一瞬间就想起了那多出的黑雾,自己嘟囔一句:
“无心也罚了,但又不能全然算无心……
反正对就对,错就错,对了赏,错了罚,有心无心本就不重要。
这种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总要有自己的想法主意,夫子说的也未必能全听。”
阿元说完又乐颠颠且诚恳的道上一句:“爹,元旦好,祝你升官发财。”
浮大白吐掉嘴里的水,敷衍道:
“祝你长个。”
老浮家的祝福从来都是如此朴实且无华。
阿元附赠一句:“祝你新的一年少惹娘生气,少挨揍。”
浮大白气的要揍她,但阿元早就颠颠溜了。
浮大白插着腰在原地,瞧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嫌弃道:
“真是越发瓜了。”
嫌弃完又摸摸下巴:
“不过倒也聪明,这算那个什么大智若愚?”
说完自己都忍不住乐:
“怎么可能呢!”
阿元就是个瓜娃子,这是一致公认,众所周知的事。
不过是有些小聪明和偶尔的急智,但到底还是个瓜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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