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蹭的站了起来。
眼前茫茫一片,她伸手扶桌想要稳住身形,却不想手上失了分寸,带倒了桌上花瓶。
砰的一声。
瓷片炸裂开,水流出来湿了鞋。
徐夫人用力闭了闭眼,下意识地,她挪了下脚尖。
丫鬟上前来扶,手一碰到徐夫人的胳膊,她就察觉到,夫人的身体颤抖得厉害。
“夫人,您……”丫鬟红了眼眶,“您节哀。”
徐夫人缓过了视线不畅的劲儿,低着头看一地碎片。
上一回,也是打破了花瓶,她的脸上还被割出了血印,但当时与老太太对骂一场,最终感受到的是愤怒与畅快。
这一次,她明明完好无损,但她的心,彻底裂开了。
“官差还说了什么?”徐夫人从嗓子里逼出声音来,“知会老太太了吗?我去门上看看。”
婆媳两人在花厅打了照面。
相较徐夫人,冯家老太太气势汹汹:“谁来报的消息?我儿怎么可能自尽?是不是弄错人了?”
官差道:“大慈寺是这么来报的,府尹大人已经赶去了,贵府也尽快使人去看看吧。”
“我不去!”老太太拉长着脸,“肯定不是正彬!”
官差当她是接受不了事实,没有硬要与丧子的老人家掰扯,只与徐夫人解释:“听说冯大人前几日就去了大慈寺,僧人们都认得他,夫人您看……”
徐夫人点头:“我这就安排。”
“你安排什么!”冯家老太太反手一巴掌冲着她去,“丧门星!你这个丧门星!”
徐夫人反应不及,没有躲开,顿时眼冒金星,却也把她的悲愤与不甘都打了出来。
她一把拖住冯家老太太的手,全然不顾对方的咒骂,使出全力将人拖到花厅外头,避开了官差。
“夫君说过,想把他拽下来的人很多,他们使的那把刀叫‘不敬发妻’。”
“可他不是记错了金氏的忌日,是你们背后弄出来的事曝了光!”
“这把刀,是您九年前开的刃!”
“您还骂我丧门星?”
“我死丈夫,您死儿子,我不管您能不能接受,现在管住嘴,别再惹新的麻烦!”
“死了,就是死了,活不过来了!”
冯家老太太张大着嘴,却被堵得一句话骂不出来。
看着徐夫人转头就走的背影,冯家老太太的怒气渐渐被晚年丧子的恐惧所笼罩。
悲从中来,她整个身子软下去:“我的儿!他们害你!都是他们害你!”
待徐夫人赶到大慈寺,叫僧人引着到厢房,冯正彬的遗体已经被放了下来,盖上了白布。
窗户大开着通风,却还是能闻到一些没有散尽的味道。
杨府尹与徐夫人道了“节哀”,直接问道:“冯大人的母亲有一起来吗?”
“没有,”徐夫人答道,“婆母一时接受不了夫君离世……”
“这是冯大人留下的遗书,夫人看看有没有问题。”杨府尹说完,示意师爷将遗书递过去。
随着过来的官差上前,附耳与杨府尹说了冯家那儿婆媳的争执。
杨大人微微颔首。
徐夫人在看清遗书内容时,整个人又发起抖来。
饶是心中知道那罪孽,但这般揭发开来,以后的日子还……
“我、我不信,”徐夫人颤声道,“我不信夫君会自尽……”
哪怕这遗书上的内容是真的,她也不信冯正彬会自杀。
杨大人又问:“信上说的杀害金氏夫人,夫人怎么看?”
“我不晓得,”徐夫人抬声,又低下来,“我不晓得……”
杨大人引她认尸:“仵作初步查看过,暂未发现中毒等状况,符合上吊死亡。遗书字迹也没有问题,厢房当时门窗都从内部上锁……”
徐夫人看着冯正彬的遗容,眼泪簌簌。
“不可能的!”一道青涩童声从外头传进来。
徐夫人猛然抬头,看到了儿子冯游,忙道:“你怎么来了?”
“儿子秋游回家才知父亲出了事,”冯游一脸坚毅,“儿子不信父亲会自尽,他一定是被人杀害的,儿子和祖母来为父亲喊冤。”
边上,冯家老太太突然上前,扑到冯正彬的尸体上,大哭大叫:“你怎么能留下老婆子啊!你死了让我怎么办啊!谁杀了你?谁杀了你?老婆子要报仇,报仇!”
这一扑,这一出直接乱作一团。
官差们急着要把人拖开,却被昏了头的老太太一顿抓挠。
拉扯之间,也不知道是谁的脚绊到了冯正彬,踉跄得往下摔去,偏手上还拖着人,最终你拖我、我拉你全摔作一团,砸在遗体上。
杨府尹不由自主转过头去,真是没眼看了。
官差好不容易狼狈着站起身,老太太依旧不肯起,嚎个不停。
师爷站出来解围,佯装担忧道:“刚才没有砸坏冯大人吧?伤了尸表,恐会影响仵作判断。”
冯家老太太听见了,哭声瞬间止住了,麻溜爬起身道:“别想拿这当抓不到凶手的由头!”
“本官再把初步判断与你们说一遍,”杨府尹指出来,“死状符合,遗书,门窗封闭,除非有明确的疑点,不然冯大人应是自尽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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