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两头跑,她要为了报仇谋划,不能时时陪伴女儿,她与丈夫亦没有感情,半夜睁开眼摸一摸身侧,空荡荡的。
她不在乎丈夫,只觉得,女儿不睡在边上,她很不习惯。
再后来,她报了仇,却也失去了女儿。
那段时日是阿薇陪她走过来的,吃住都在一起,陪她熬过漫漫长夜,让她惊梦醒来,身侧还有一人呼吸。
在陆念逐渐康复后,阿薇便不再陪她睡了。
陆念自己也十分清楚,她需要康复,罗织出来的美梦只是梦,她绝不能沉溺下去。
那会拖累了阿薇。
阿薇是她的女儿,但她更是金殊薇。
她可以让阿薇成为余如薇来瞒天过海,却不该让阿薇束缚在余如薇的躯壳里。
但是今天,看着笑盈盈的阿薇,陆念心软极了。
母女两人躺下来。
闻嬷嬷落了幔帐,又吹灭了灯。
阿薇在黑暗里眨了眨眼睛,紧挨着陆念。
陆念偏着身子,依着旧日习惯,与阿薇掖了被角,轻轻地隔着被子拍睡。
不自禁地,低低的哄睡调子从她嗓子里流出来,不会划破黑夜的静谧,只添了一层安逸平稳。
阿薇绷了好几日的情绪在这段安稳里松弛了下来。
原想等陆念先睡,却是不知不觉间,自己先睡着了。
听着身边孩子平缓的呼吸声,陆念哼唱的调子越发轻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这调子有多少年没有哼过了呢?她又是从哪儿学来的呢?
是了。
女儿很小的时候,身上痛睡不好,她就哼着哄。
是她以为自己不会记得的调子,毕竟,她被亲娘哄着睡时、她实在太小了。
可这调子就是刻在了她的骨头里。
十几年后,她哄女儿时顺口就来了。
同样的,又过了这么多年,她睡在幼年睡过的床上,还是这么顺口。
那她再努力努力,关于这座春晖园,关于母亲的陈年旧事,她一定也能再想起些什么来的吧……
陆念浅浅入睡,只那拍睡的手,时不时地、仿佛习惯了一般,拍了一下,又一下。
翌日。
天色将将亮起,阿薇睁开了眼。
见陆念还睡着,她便没有动,只一瞬不瞬地望着。
这些年,阿薇很少梦见亲娘,但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还能记得起母亲的模样。
母亲生的便是温婉模样,与陆念浑身带刺的明艳完全不同。
可偏偏,她们是手帕交。
而这会儿,睡着的陆念收起了身上的尖刺,眉宇之间难得透出几分安然。
但阿薇知道,等陆念醒过来、睁开眼,她还是那朵带着刺的玫瑰。
不多时,陆念醒了。
看到阿薇时,她还有些惺忪,稍缓了缓,陆念的眼睛明亮起来。
阿薇问:“您睡得好吗?”
“好,”陆念道,“睡够了,很是松快。”
两人起身,各自梳洗。
春晖园里的丫鬟嬷嬷们见陆念精神了,也都很是高兴。
阿薇去了小厨房。
骨头汤炖起来需火候,只好暂且将就,先尝一尝煎饺。
到底是跟着闻嬷嬷在四司六局里做过事,阿薇动作很快,揉了面,趁醒面时又拌了馅,擀开面皮包饺子,毛嬷嬷帮着备了锅刷了油,饺子平铺开,盖上盖子。
陆念吃煎饺不爱蘸辣,只一小碟陈醋最合她的口味。
煎饺好熟,时候到了添水进去,热气折腾着催出来的焦焦脆脆的底,到了完全开盖的时候,香气扑鼻。
阿薇最后撒了把芝麻与葱花。
一份外焦里嫩涌汁水的煎饺,一碟米化了油的白粥,陆念很是喜爱。
阿薇也喜欢。
揪心几日之后,放松下来的一顿吃食,比什么都好。
之后,阿薇拎了个食盒去寻桑氏。
煎饺刚在锅上暖着,虽比不上刚作成那会儿,但也好吃。
桑氏见阿薇送吃食来,眉开眼笑道:“大姑姐好了?”
“好了,要不然我也没有心情弄这些,”阿薇陪坐着,听桑氏边吃边夸,末了道,“母亲这回一病,我着实有些吃不消。
母亲本就不喜欢底下人进出屋里,病中更是,每日能陪着她的只我、闻嬷嬷和青茵。
嬷嬷年纪大了,熬久了也伤身。
我就想来问问,之前与您打听的那些人手,不晓得有没有信了。”
“我也正要与你说这事。”桑氏示意姚嬷嬷。
姚嬷嬷上前答话:“丫鬟宝珍,放出去第二年就嫁了人,之后随夫家去了江南,听她家里说平素只书信往来,暂不会回京。”
“张嬷嬷倒是一直在京里,可惜生了场大病,三年前病故了,她家小子在京郊几个村镇做货郎,日子还过得去。”
“窦嬷嬷和她男人住在南城那儿,靠姑夫人当初给的遣散银钱支了个小铺子,见我们府上去打听,说是想进府来给姑夫人磕个头。”
“就是那柳娘子,府中花名册上没有她,姑夫人留的那地址也已经没了人,眼下还没有明确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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