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而日军进逼金陵。
卫六瞧他神色,反而笑了:“老头子没你想的那么弱,就算军队实力削弱,政治上的手段,他也玩得炉火纯青。猜一把,起来的会是谁,刘啸昆,陈占元?”
这话放在古代,真要杀头了。
闻人竭力稳住心跳:“六少真的认为,刘大帅是——是总座的对手?”
“他被打压了那么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卫六睇他一眼,笑:“想不到你对靖氏政权还挺有信心。”
闻人摇头,不是有信心,是他们家积威多年……
他道:“退一万步,总座他老人家是有些专权,但大家对专员还是认同的,很多人对他持大希望。”
“我那位姑父啊——”年轻的将军啜一口红酒,“他可以做守成之君,却绝非改革之辈。”
闻人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对靖承鼎的评语。在党内,中青年一辈里,固然横行不法者有之,但厌恶倾轧、希望为国为民有所作为的亦占据不少,然而大环境下,贪腐之风愈演愈烈,这一部分人便将希望放在了较为廉洁的专员身上,因为专员曾言:如果党国再这样下去,会丧失民心,不等其他人来反对,也会自我毁灭——此语振聋发聩,掷地有声,少壮派多少人冀盼他掌权,带万民走出泥淖。
“俗语说,治大国如烹小鲜,”闻人斟酌着道:“当年他任专员全国巡察,做过不少实事,也可算小的改革了,慢慢来,或许一点一点见效。”
“巡察回来之后呢?”
“这——”
“当年他巡察,不过二十来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然而在那之后,他整理出来的那些建议,真正实施的有多少?再然后,三十多岁至四十岁,他一直在行政院,说出了那番话,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看闻人欲辩,卫六抬手,说下去:“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他不是不想做好,然而,你必须看到,和我大哥一样,他不能摆脱老头子和整个家族的影响,从根本上来说不能不维护靖氏的利益,中间牵扯太深,除非——”
他又笑了。
闻人觉得胆颤心惊,六少面上漫不经心,却深深看透了事物的最本质。
他不敢深想,却又觉得必须得说点什么。
“就算、就算专员不够铁腕,还有下一辈,比如龙太子——”
他看向对面的人,对面的人示意他继续。
“……”
然而他无以为继了。
“不说了?其实没什么,龙徵人还行,但论政治素养,比起他父亲更差一大截;麟徵呢,哈,他就是个野心家。”
闻人涌起深深的无力感,有时候他真期望面前这个人不要这么理性、这样睿智,因为把一切都看那么穿,会发现未来没有期待。
光是想想,一丝光都没有的未来,他宁愿还是抱着也许有救的心态好了,哪怕那是鸵鸟心态。
“……那么,六少看好谁呢?”
卫六挑眉:“我?”
“是啊,”闻人试图放轻松:“六少若看好谁,我现在赶紧抱人家大腿去。”
“我觉得北方‘铁血派’那两个人不错,你认为呢?”
“六少!”素来温和的人也忍不住磨牙。
“我说真的,南方太无趣了。”
闻人一时没有接话,好半晌,抬眸,直视卫六道:“六少有没有想过……”
他还没说完,卫六已经摇手:“以你的聪明,知道哪些话是不该说的。”
可是只要他愿意,闻人深深觉得,武他可打仗行兵,文他是他见过最有眼光的一个人,从见他第一面起到现在,他是他最服气的,没有之一。
而若论实力,自六少云南凯旋,明明如此人物,无论北伐还是抗日,老头子却再也没有启用过他,从侧面来说,不是忌惮的最好证明?
两人对视,最终闻人低头:“我僭越了。”
……终究他揣不透他。
“你随顾庆舟去前线,如果能控制一部分军力,不要全部投入在上海近郊,适时全力拉长防线的纵深,把沪战打成长江三角洲会战,也许如此,我们的士兵会少牺牲一点。”
这才是这次谈话的目的。
闻人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明知侥幸亦不可能,却还是问:“如果由六少指挥,我们会不会取得胜利?”
卫六摇头。
“连六少也——?”
“本次会战,不单止火力的问题。战前,我们没有了解敌方,连人家在自己地盘修了碉堡都不知道,遑论事先检巡工事,进行作战之必须整理与准备;战中,没有整体规划,谁到了谁就插一杠子,空军仅维持一周,海军连与日本海军正面接战的能力都无;而一旦接战之后,部队出现人员死伤与装备损坏,有谁想过补充没有,怎样恢复没有?”
闻人默然。
冲上去的都成了炮灰,没有人想过要出医疗队去救那些奄奄一息但也许还有一丝生机的士兵,没有人想过要重视后勤提供支持与接应。
“老头子欲不惜代价地打出几场硬仗,稳住民情军心,争取到国际同情与支持——这是形势所逼,且不论对错,但,每个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次,”卫六放下酒杯,“我希望,就算我们是弱势,但经过一些调整,我们可以在上海打得更好,不只让日本人看看,我们也可以挽回不必要的牺牲。”
闻人郑重起身,立正,行个军礼,“是!”
……
他从回忆中转回来,看看眼前的大黑个儿:“给你个特殊任务。”
黑旋风手在额头上一扬:“只要能打日本人,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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