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无遗策?你还差的远呢!”
他自嘲道,的确,场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唇枪舌战,和真正的殊死搏斗简直是天差地别。
柏涓涤从一开始就低估了这场战争的残酷,尽管只身入局这一步的成功,在旁人看来,可以说是惊为天人的操作,但也仅此而已,他在场上磨练出的花花技巧,也就勉强撑过这个回合,拿到参与角逐的入场券。
而对于后面可能发生的事,他并非是没有做好准备,而是设想得太过完美,计划得太过细致,导致整个局面被过度压榨了随机应变的空间。
从被那个男人在地下被阻碍开始,串联计划所有环节的锁链就开始环环崩溃,直到现在一发不可收拾。
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劝诫声渐渐消隐,在这块距离古楼不远不近的空地上,人群被不规则地分成三份。
离古楼最近的一份,只寥寥几人,柏涓涤的亲信们围绕着跪在中心的他,盘坐者低头沉思,走动者监视着古楼方向的动静,所有人井然有序,各司其职,柏涓涤倒成了其中最不和谐的一道风景。
稍远些的地方,聚集着零零散散八九人,他们来自雨朝的五湖四海,素昧平生,全因可恶的绑匪让他们在此相聚,而万幸的是,他们活到了最后,又因柏涓涤一行人的突然行动获救,此时正迷茫地抱团取暖,望着莫名倒下的恩人不知所措,想要说些什么,又迟迟不敢上前。
而在离古楼最远的地方,最大一片空地上,则是以柳梧璇和初晴为首的柳家人们,此刻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互通信息,交换经历,享受着劫后余生的欢喜,又为不幸牺牲的同僚们声泪俱下,扼腕叹息。
柳梧璇和初晴被人群包裹在中央,相互依偎着,一阵凉风吹来,扑打在二人略带红晕的面颊上,在过去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里,她们从未像现在这般惬意。
两天前的此时此刻,她因为听见初晴正遭遇不测而悲痛欲绝,小小的地牢里,那朵生长的墙头的火荧草在她脑海中若隐若现,挥之不去。
但现在,她和家人们虽未完全脱离险境,但至少有了片刻喘息的时间。
“姐姐!告诉你个秘密!”
“是什么呀?”
“澈川哥哥,其实是柏涓涤哥哥的叔叔呢!”
“真的假的?”
听到这个消息,柳梧璇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那身高九尺的俊美男子,竟已迈入中年,她联想到曾有过几面之缘的柏喆,对比之下,她很难想象二人竟是同辈。
“柏涓涤呢?他还没……?”
正想着,柳梧璇站起身来,向古楼方向看去,好在视野没有遮挡,她一眼便望见了垂头丧气的柏涓涤,他跪在那群坐立各异的黑衣里,格外扎眼。
“他怎么哭了?”
她一歪头,恰巧一缕夕光穿过山林,映照在他的眼角,难以置信的泪珠将这缕光折射进她的眼瞳,她觉得这样阴沉的天是不可能出太阳的,就像她从未想过,像柏涓涤这样的人,竟会因为什么难过到流泪。
“姐姐!你去哪里?”
“没关系,你乖乖在这里,先和哥哥们聊,稍等我一下。”
她像只小鹿,在人群中穿梭,引来阵阵注视,就像柏涓涤拉着她的手跨过黑暗的廊道,重见天日那时一样轻快。
“发生什么事了?”
黑衣们大都忽视了她的到访,有的人也只是匆匆一瞥,便又低下头去。
“是你啊,柳家的大小姐。”
唯一应答的,是那个同她和柏涓涤一起在地下行动的家臣。
“澈川大人,把自己锁在古楼里,此刻正为我们拖延时间,生死未卜……”
没有任何悬念的结果,他也不想对一个外人道明,尽管他们曾生死与共。
家臣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忽地抬头起来,对着柳梧璇两眼放光。
“啊?不会要我代替他主持局面吧?自己家里人倒还好说,但是……”
家臣望见她徒生窘迫,立马猜到她可能误解了用意,便又连忙摇摇头,用眼神示意她,直接去和跪在地上的柏涓涤接触,此刻,除了重新“找回”他外,别无他法。
“他只是对自己自信习惯了,这次出了这么多的差错,难免陷入自责。”
“因为澈川英勇就义而自责?也许会有吧,但那绝对不可能是情绪的主导。”
而实际上,他们全都错了。
柏涓涤早就清醒过来,悲伤是有,难过也罢,可他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轻易倒下,他只是因为太疼了,箭头在他不停活动下,在肉里钻得越来越深,他只是借此喘息片刻,顺便在脑海中谋划方才提出的且打且退。
眼泪也是因为疼痛罢了。
而他的沉默不语却让众人误解,他无心解释,只是持续跪着,缓解压力,以便思考。
当然,对于柳梧璇的突然到访,他并非冷眼旁观,只是没有注意到而已。
……
“大将军,探子回来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等明朝,您一声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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