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洞内安静地可怕。
她伸手探向她的脸,轻抚发梢,那一抹笑容永远定格在她的嘴角,像在初春怒放的花的花蕊。
也许在那抹笑容藏匿的梦境里,她和她亲爱的大小姐,她的姐姐,哥哥叔叔们,甚至是早已仙逝的爷爷,继续演绎着未曾发生过的生活。
雨声重新主导了周遭的声音,燃烧的烈火从她的眼底褪去,泪水代替雨水倒灌进她的胸腔,试图重新汇聚那颗早已消失不见的心脏。
她突然停止了哭泣,任何一滴眼泪再也渗不出来,直起身子,就那么端坐在她面前,好似全身的血液与气力被一抽而空,倒行回天,化作悼念的漫天大雨,砸落在地。
片刻,柏涓涤来不及搀扶,只听见一声轻轻的“扑通”,她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双眼微闭,昏死过去。
……
“还是不行吗……”
傅落远远望着天边,阴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他已在大雨中站了一个时辰。
军营早在他的高效指挥和将士们的默契配合下重建完毕,这次,他们将营地扎在坚硬的石层上,那些钢钉钻入岩石内部,牢牢锁住另一头链接勾锁的帐篷,除了睡起来硬硬的,不舒适,安全性倒是不用再过多顾虑。
半个时辰前,他亲自收到由李司千里迢迢送到的急报,与此同时到来的,还有由漠西集城方向送到的粮草。
可现如今,这些东西空无一用,他早就迫不及待想完成吕澄昂交给他的任务。
这些天来,虽说大雨不断小雨连绵,进山的要道依旧没法整修,但他硬是派遣小股队伍,将整个秣陵山外围走了个遍,偶尔遇到的几个山匪,也全都如数剿灭。
总而言之,所有关于打通秣陵要道的准备工作和后续工作他已完成,只待雨过天晴,进山剿匪这一个环节。
可奈何就这一个环节,偏偏就是不得已实现。
掩面长叹也无用,还不如求神拜佛。
只不过他傅落,从来不信鬼神,他的信仰,只自己一人。
……
相安无事的一日在大雨中步入夜色,柏涓涤在午后小憩一会,便冒着大雨又出去探路。
惊蛰未至,蚊虫未醒,穿越一人高的灌木林很轻松,只有干净的新芽抽在枝头之上,被连日的大雨打得有些蔫巴。
鬼柏是常青之木,那些针状的叶片被雨水反复冲刷,蓝绿色快要溢出。
出了灌木苗圃,外面依旧是生长着那些大叶片的高树的树林,只是视野相对开阔了许多,太阳隐在厚重的云后,挣扎着要露面,偶尔洒下几缕斑驳的光影。
他根本分辨不了哪个方向是来路,哪个是未知,所有的树都长的一模一样。
昨夜虽说雨下得不大,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他们是误打误撞跌入这里的,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东西能让他在带着两个人的情形下做标记,或者记下标志性的物体。
不过既然已经撞到了墓地,说明这里已经距离有人烟的地方不远了,除非当地的习俗是把死人抬到离家十几里远的深山老林里安葬,那他和她就真的只能自求多福了。
逃到最后,他们留在手中的粮食就只剩两张巴掌大的粗粮面饼,和拳头大小的一块熏肉。
清早他拿出来检查时,那两块面饼早就被淋得一塌糊涂,粘在一起变成一坨难以名状的面团,熏肉也是,被水浸湿,失去全部风味和劲道。
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们不可能缺水。
总而言之,若是在三天之内,他们不能找到新的食物来源,就要面临被饿死在这无人之地的风险。
所以,当下最好的情况,就是依靠这片墓林寻找到还留在山中的当地人家,或者被废弃屋子用以栖身,那些地方周围,总能更方便找到食物。
他紧了紧衣服,朝着树木松散的方向走去。
……
“别丢下我!”
黑暗中,柳梧璇的手被一把握住,再睁开眼时,明亮的火光在眼中跳跃,映照出他俊秀的面容。
身体止不住的哆嗦,噩梦频频侵入梦境,一开始她还能应对自如,就像在火中弹琴那般,可到后来,那些定在原地一动不动,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的故人向她凝望,一个接一个出现在眼前,她有点受不了,她宁可那些人打她骂她,甚至是杀了她偿命,也不能接受他们似有千言万语,而又冷漠无情的目光。
“没疯啊,吓我一跳!”
柏涓涤早早而归,他正摆弄着烤架上一只滋滋冒油的野兔,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心情好像还不错。
柳梧璇的眼神在几息内,由受惊的楚楚可怜转为有可依赖的安心,而当她完全清醒后,则又转为包含着不安,无奈,愧疚和不知所措的复杂。
她不再盯着脚尖,让侧脸面对柏涓涤,也不正对初晴躺着的那一面,屈膝而坐依旧可以让她好受一点,还提供给她些许的安全感。
仿佛狭小而又空荡的土洞,依旧回荡着这个男人的怒吼。
她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不一定说得出口,或者说出来也不中听,改变不了现状,索性就这么沉默着,等待着他给自己一个机会。
可惜这种故作高冷的姿态没持续多久,就被她不争气的肚子打破了,近一天一夜未进食,昨天还因为光顾着想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那些破事,也没好好吃上几口,再加上情绪的直线下降和并不安稳的睡眠,此刻,她又处在了肉体和精神双重崩溃的边缘。
尽管这里不是地牢,身边有温暖的火,和一个大活人,这个大活人还是将她从地牢里救出的恩人。
但她一点也不觉得比待在那里好。
由于她的缘故,一切都完蛋了,虽然她根本料不到所有会发生的事,但她就是觉得自己搞砸了一切。
那些无辜死去的人,若不是因为与她有关的意外,此刻大概已经安全出了秣陵山,在秣陵城某个高档酒店的楼中推杯换盏。
她想为自己,也想为他们难过,为他们哀悼。
但在此刻,她就是什么情绪也没有,精疲力尽,饥饿像死神一般在她耳边呼唤着她。
这种虚假的平静,她已经独自忍受过一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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