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别英开了一家私人幼儿园,在蓝河村合作社对面的两层砖房里办学,她既是园长又是老师,还是后勤。
王别英从王屋村走到牛屎陂,挨家挨户地动员适龄儿童的家长送孩子上幼儿园。她从北边的木桥走过来进入牛屎陂,第一个要动员的就是桃之。
距离上一次发生的不愉快才过去数月而已,她却再次登门了。王别英站在门口先深呼吸再吐出一大口气,等平复好心情后,她昂首挺胸地走进门。
桃之蹲在下厅的地上切着准备用来喂猪的牛皮菜,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眼熟的女人。
“桃之,就你一个人在家啊。”
王别英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亲切。她望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握着一把比她的脸大一倍的菜刀正在麻利地干粗活。心里不禁心疼起来,她上前牵起桃之,拿走那把菜刀后皱起眉说:
“怎么能让你干这个活,也不怕把手给切了。”
桃之怯生生地叫了一句:
“阿姨好。”
王别英露出浅浅的笑容,伸手拢了拢桃之额前的头发说:
“你还记得我呀,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桃之眨了眨眼睛,紧闭嘴唇不说话。王别英抿了抿嘴,温柔地问道:
“家里其他大人呢?”
桃之伸手指了指后门的方向说:
“奶奶在田里,爸爸在楼上。”
桃之伸手指向了二楼,这些日子,英富都在家。王别英点了点头,又问道:
“你想上学吗?”
桃之失落地摇了摇头,上学要很多钱的,她知道家里现在没有钱。
“可是你得学习知识,学习文化,将来长大才能做有用的人。”
桃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走吧,我找你爸爸说,一切包在我身上。”
王别英牵着桃之往前走,到了楼梯口,桃之走在前面,她在后面跟上。
刚走到二楼走廊,一股浓重的烟味飘过来。
走到其中一间房门外时,王别英才发现呛人的尼古丁的味道是从这里飘出来的,走进去之后才发现,空气中混着人体的汗味更加令人作呕。英富半躺在床上翻看武侠小说,地上落了许多被咬扁的白色烟头。
他好像比之前憔悴、狼狈,茂盛的胡子遮住了他的下巴轮廓,仿佛变了个人一样。难道他结婚之后过得并不如意吗?王别英晃了晃脑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桃之一点儿也不嫌弃英富,飞扑到他身上,父女俩一起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拘谨的女人,等候她的发话。
王别英一边干咳了一边从腋下的包里翻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便递过来一张白纸黑字的宣传单。英富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表情有些不明所以。
王别英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握着一张白手帕,不时地擦着鼻子,露出亲和的笑容对着英富说:
“我记得桃之今年实岁是五岁吧,现在的孩子在七岁入学之前,要先读完大小学前班的。”
英富缓缓地启齿道:
“她不用上。”
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王别英又擦了擦鼻子说:
“如果不上就没办法上小学,这是现在的新规定。”
英富无可奈何地闭上眼,沉声说:
“我现在欠了一屁股债,没钱给她交学费。”
“这个幼儿园是我自己开的,让她先到我那上学。等以后你宽裕了,再给我也没事的。”
王别英展现出善解人意的样子,英富的态度在她看来不算例外,这些天动员的适龄孩子,尤其是女孩,那些家长都不愿意浪费钱供她们上什么学前班。虽然社会提倡男女平等,可在教育这一块,还是任重道远。英富挠了挠头说:
“那你都行这个方便了,我没什么意见。”
对他来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学费先佘着也没多大影响。他摸了摸桃之的头发说:
“好好学,别给我丢脸。”
桃之笑嘻嘻地滚到他身畔,小声地说好的。
放牛妹把英荣用旧的军绿色斜肩挎包补了补,把一支铅笔和用黄纸裁的小本子装进书包里,书包盖上之后露出一颗鲜艳的红星。
桃之背着书包在床上蹦蹦跳跳,开心得不得了。放牛妹拍了拍桃之的屁股大声说:
“明天去了幼儿园,跟着老师好好学。”
桃之点点头,气喘吁吁地说:
“我要上学去喽!”
直到睡觉时,桃之还舍不得摘下书包,非要背着睡,今天她没有窝进奶奶的胳肢窝,也没有抱着奶奶那粗大的胳膊,她的双手紧紧地拽住书包,心满意足地睡去。
翌日早晨醒来时,桃之已经淡忘了昨天因为可以去幼儿园的兴奋。吃过早饭后,放牛妹把书包挂在桃之身上,催促道:
“八点要到学校,快走吧。”
大大的书包垂在桃之屁股后面,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她走在圳沟边的泥路上,往右边望去,绵延而去的碧绿稻田刚刚抽出穗子,空中弥漫的味道像刚煮好的米饭一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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