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这些书自己好像都读过,但什么时候读过呢,他记不起来了。
他与慕姐姐在一起玩,在一起吃,在一起读书,在一起沐浴,在一起睡觉,无时无刻不在一起。
林守溪一天天长大。
约莫八岁的时候,林守溪问她:“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的房子,却只有我们两个人。”
“还应该有其他人吗?”慕师靖问。
“不应该吗?”林守溪反问。
“那好,我带你去找其他人。”慕师靖说。
从这天起,他们离开了道门,去云游五湖四海。
离开前,慕师靖顺势将一个小木盒抱在了怀里。
“这个木盒里装着什么?”林守溪问:“是姐姐喜欢的人吗?”
“是。”慕师靖回答。
“节哀。”林守溪说。
慕师靖早已走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林守溪眼里的瑰丽风景,对她而言早已司空见惯,但风景眼中的她却不再孤单。
夕阳下,断桥上,花树旁,两道影子始终紧紧地映在一起。
“在我没来之前,姐姐一直是一个人吗?”林守溪问。
“是。”
“姐姐一个人待了多久?”
“一百年。”
“是我来晚了。”
“你要赔偿姐姐么?”
“嗯,我要陪姐姐一万年。”
林守溪踮起脚尖,将新编织的雪白花环戴在了慕师靖的发上,黑裙飘飘的少女身后,夕阳正在往山谷下飞速坠落,落潮般的天光里,少女清丽难言的眸子里闪动着泪光。
她带着林守溪重走了一遍百年前的路。
雪花的花环渐渐枯萎。
慕师靖将它埋在了极北的冰天雪地。
雪山的夜空星辰繁多。
慕师靖坐在覆雪的孤石上,将青翠的洞箫信口吹奏,她吹的是林守溪当初教她的曲子,如今,青稚的少年乖巧地坐在一边,认真地看着她的侧颜,静静聆听。
“好听吗?”慕师靖问。
“好看。”林守溪回答。
慕师靖伸出纤细的手指,拧转成板栗,敲了敲林守溪的额头。
夜里,慕师靖趴在他的腿上,静静地陷入了梦乡。
林守溪将衣裳解下,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他抚摸着她纤柔的丝发,静静地度过了一夜。
他们游历了整整三年。
三年里,林守溪飞快地成长。
长大没什么不好的,唯一的坏处恐怕就是被剥夺了与姐姐一同沐浴的权力,姐姐说他长大了,要避嫌,他不明白,他想,明明自己小的时候也什么都懂啊。
幸好慕师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又是一年冬天。
慕师靖从梅花树下挖出了酒,温了温后与林守溪同饮,她没多久就醉了,轻轻靠在少年的肩上,林守溪看着半醉半醒的少女,轻声说:
“有时候我总觉得,我经历的一切,像是在做梦。”
“为什么?”
慕师靖以为,他终于要觉醒过去的记忆了。
林守溪却说:“像你这么好的姐姐,恐怕只在梦里才有吧。”
慕师靖柔伏在他的身上,浅浅地笑。
林守溪伸手去触她的束腰。
慕师靖心头一动,虽察觉到了,却是假装醉眠,没有阻止,可林守溪却没有继续的动作,不久之后,她听到了悠扬的箫声。
原来,林守溪拆解的是她随身带着的洞箫。
慕师靖朦胧的醉眼里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她轻声叹息,渐入梦乡。
三年后,他们回到了道门。
这三年里,他们走遍了整个天下。
“走过了这么多地方,你最喜欢哪里?”慕师靖问。
“都喜欢。”林守溪说。
“真花心。”慕师靖嗤之以鼻。
“我喜欢南方的水榭,雨水缠绵时会让我想起姐姐说话时的温柔,我也喜欢北国的雪野……”
“住口!”慕师靖用手指封住了他的唇:“你年纪还小,不准说这样的花言巧语,听到了没有?”
林守溪委屈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两年里,他们都是在道门度过的。
岁月娴静。
某天早上,慕师靖如常给林守溪上课,教他功法。
“你学的还挺快的,该教你的我也都教了,你还有什么想学的吗?”慕师靖问。
林守溪沉默良久,最后展颜一笑,说:“我想学擒龙手。”
慕师靖紧紧地看着他。
相顾无言。
“你都想起来了?”慕师靖问。
林守溪点点头。
慕师靖看着不再稚嫩的少年,又看了眼外面凋落的花,后知后觉地说:“原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一晃十年。
光从格子窗里照进来。
时间在斑驳的影里消逝。
黑裙的少女坐在长安上,纤长的秀发铺满棉裙,她秀靥半侧,清澈的瞳孔里倒映出娓娓的发丝,白衣的少年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草木在雨水后疯长,风将碎花瓣吹上天空,他们听着沙沙作响的树叶,凭此领会彼此的心意。
“慕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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