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艾在谢遇的逼问下疲惫摇头。
“不是。”
他爹娘都是穷苦百姓,他凭着一点本事被楚氏提拔到身边,如今平步青云,他犯不着当魏国的走狗。
谢遇盯着崔艾:“温洋为防门下探子泄露机密,无论是爪牙还是云鹰、座守,都刻了裂魂咒,我与他交锋数次,抓到的探子无一例外全都死在裂魂咒上,崔艾,你想好措辞再仔细解释。”
崔艾正色道:“没做的事,我答不出来。”
谢遇瞧着他眼睛,须臾,缓缓从空中拽出一把黑色长刀。
崔艾咬紧牙关:“我从未叛国!你就算把我大卸八块,我也没法回答你!”
话落,一道冷风凛然掀到面前。
长刀穿透灰色布衣,直直刺向崔艾心口。
一声裂响在耳畔溅开。
刀尖下,那佩戴十年的铁质平安符咔嚓一声,宛如薄竹片般在心口处裂碎。
崔艾怔怔的掏出碎铁符。
四瓣碎铁片中间夹着人皮,他呆滞的望着。
铁片被谢遇拿过去,取出人皮合在一起,上面赫然是崔艾的姓名籍贯和生辰八字。
再后面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写着:五鬼运财,云婉借命。
谢遇:“五鬼借命术。她把自己的三世财运通过五只小鬼转让给你,三十岁以后,你三世的寿命归她所有。”
等同于云婉买了崔艾的命。
这邪术虽然操作简单,但施术的条件却相对苛刻,须得找到两个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人,且这两人都得在鬼节的子时一刻出生。
人海茫茫,要找到这样的两个人并不容易,除非是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
然而纸上的字迹色泽灰暗,代表那施术的人突然终止交易,被小鬼反噬而死。
谢遇顿了一下,眸光扫向书房门。
“云婉的气数早已断在泰宁十六年,你身边这人若不是夺舍的邪祟,便是你抓回来的云鹰——”
他在崔艾失神之际陡然附身,抓住木把手一下子向后掀飞门扇。
砰——!
门扇砸地的强劲风波骤然掀起满室尘埃,崔艾手中的长刀穿过扬尘,直直向院中击去。
“噌”的一声金铁裂响,钢刀刀身全部刺入院角墙壁,石墙受异物猛力挤压,在缓缓扬落的尘埃里噼啪开裂着、向四周伸出数条弯曲的长痕。
院墙边轻飘飘落下一缕幽黑发丝,暗黑色血迹顺着钢刀下的墙面与发丝同时滑下。
谢遇控制着崔艾的身体踩着刀柄瞬间追到院外,这时脚下一僵——是崔艾在抢夺身体的主导权。
男人惘然的透过瞳孔看向那昏沉空荡的街道。
东边在他眼底渗开一抹暗淡晨光,秋日里,这抹微弱的淡白色天际线,恍惚间像他抬着谢遇棺材归京时那样。
千古同天。
原来有人早早的死在了泰宁十六年。
昏暗的人影鬼魅般飞速窜向远方,长发在身后一扬。
十七岁那年云婉也是如此,长发在腰下左右飘扬着优美的弧度,宽袖下指如葱白,她提着那水绿色绣裙笑着朝他奔来。
后面的寝房门大敞。
小院被死灰一样的天色笼盖。
崔艾向谢遇说道:“那年小人路过陈留,远远看到您抱着樊璃在马背上学骑射,那副保护欲过度的姿态,想必是因为将军很心疼他。”
男人嗓音低哑得像要碎开:“大将军,樊璃若是把刀扎在你心口,你忍心杀他么?”
身体中的厉鬼没有回应。
崔艾站在晨光里等了一会儿就提起嘴角笑起来。
这笑容比孤身走进暮色的人还苍凉。
“小人运气向来不好。本来说好战后就回来娶她,信上说夏天回来,却拖到秋天,说好冬天看她,又等到明年、”
崔艾嗓音凝涩着在喉间滞停。
他死死攥着一片碎铁垂下头,潮着满腔血腥味慢慢说道:“我没那个命,她也没时间等……”
低哑话音蓦然碎在齿间。
染上铁锈味的鲜血一滴滴砸到青石地面,他垂首笑着问谢遇:“你说她是不是傻?既然要我的命,怎么不拿去?”
到底谁更傻?
“怎么不拿去啊?”
“我这条贱命有什么好的,拿去啊!”
“云婉!”
绝望到极致的男人跪在地上又撑着膝盖起身,起到一半又重重的瘫跪下去。
天地广漠无边,这渺小的男人捂着眼睛跪在地上向那死去的人质问,怎么不把他的命拿去?
他背脊深深压弯下去,好像一下子扛了千斤重的东西,幽白的晨曦落在这瘦削刚毅的脸上,看着倒像暮光。
“对不起,”他质问过后自责的咬碎哭腔,眼泪断了线一样溅落在紧攥着衣领的手骨:“对不起——”
要是他丢掉一身功名利禄,赶在在泰宁十五年,或者十六年夏天之前回来,一切大概会不一样吧?
“对不起——”
他没法改变时间。
甚至没见到云婉最后一面。
“对不起!”
他只觉得自己回来后,眼中的她变得有些陌生,陌生到他永远止步在主屋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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