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冷冽梅香在身侧萦绕,好像那人突然回来了一样。
但这不过是隔壁院里的梅树开花了,香气顺着风吹到这边而已。
这初冬的温度也和谢遇的体温一模一样,可初冬天向来都是这个温度,甚至会更冷。
一年四季中,突然来又突然走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只不过有的人恰好在秋天离开,有的人在冬天消失而已。
对于一个瞎子来说,这些或早或迟的离散并没有本质区别。
樊璃揩掉眼尾的水渍,平静道:“这梅香不好闻,劳烦瑶光姐姐关窗。”
瑶光默然合上窗门。
没多久,屋中的香炉烧了起来,馥郁的春兰香将这挥之不去的梅香冲淡。
樊璃闻不到那股气味了,这才侧身睡下去。
那喜鹊站在灯架上静静望着他,他翻身朝里将自己蜷曲起来,安静的捏着玉佩一下下摩挲着。
这晚他睁着眼一夜没睡,那喜鹊便陪了他一夜。
次早主院那边送来早膳,一碟碟精致的菜肴放上桌,比往常丰盛了数倍。
王氏头一次和樊璃一起用膳,她在樊璃对面坐下,看着那眼底下的淡青出了一会儿神。
那淡青是熬夜的后遗症,他昨晚,该是听到自己的谈话了吧?
王氏移开目光,将一碟小酥鱼端过来仔细挑出刺,给樊璃放到面前。
“吃吧。”
樊璃提起筷子,安安静静将她递来的酥鱼一只只吃完。
他把小鱼吃光,王氏便将一碗水晶蒸肘递来,他又抬起筷子,抱着碗慢慢吃肘子肉。
王氏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他并不挑剔,也不说话恭维主母、给自己找存在感。
他低着头,苍白的脸上带着病气,好像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
“庄子里刚送来的甜菜心,吃么?”王氏问道。
樊璃抬起头,视线始终低垂着,静静等人将那甜菜端过来。
菜碟子放在面前了,他又抬起筷子,将炒熟的甜菜一块块送入嘴中。
桌上二十几道菜,他从始至终都没说自己要吃什么,只端着面前的菜肴进食,吃相安静斯文,像个乖巧听话的宠物。
王氏望着他:“还想吃什么?”
樊璃停下筷子,面向王氏:“吃饱了。”
他才吃了三道菜,吃得慢,三只碗碟中,只有王氏亲自挑走刺的鱼被他吃光了。
王氏看着他面前的空碟久久未言。
空气冷下去,最终,院外一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穿进来打破沉闷。
王氏回神,缓缓起身。
“吃饱了就去漪川,现在动身,最晚明日中午便到了。”
樊璃坐在椅子上没说话。
“把公子的东西收好,”王氏向白繁说道,“往后你和瑶光便跟着他了,他的日常起居该怎样就怎样……”
她向来都不怎么关心樊璃,这些关切的话蓦然出口,好像说绕口令一样费舌。
她顿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王氏才又说道:“他底子弱,夏日里别让他光着膀子贪凉,隆冬天也别让他坐在屋檐下玩雪玩雨,他有些嘴欠损人的毛病,嘴欠时晾着他就行了。”
“他这个样子着实太招摇了,你们仔细着些,别让陌生男人靠近漪川别院,平日里要上哪去也务必带着他,别让他一个人在院子里等。”
她站在樊璃屋中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看白繁将那些衣衫打包起来,便跟着过去,将他的软枕塞进包裹。
“胡床椅也带上,那是他娘留给他的。”王氏栓上包裹,向瑶光再三叮嘱道:“他爱热闹,你们去哪里一定要带着他,别让他一个人待着。”
“别院旁边是一个大庄子,庄子里的用人全凭你们商量安排,多招女工……”
王氏说着,忽然发现手边空下来了——这才一会儿,樊璃的东西就收拾完了。
两包衣裳,一只软枕,一张胡床椅,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精简得像个随时准备拎包走人的旅客。
可这侯府不是他的家么?
王氏哑着站在床前。
她收走目光,提着樊璃的铁杖朝外走去。
出来时樊璃的东西正被白繁送上马车,身形单薄的少年站在门口,王氏将铁杖给他别在腰上,弯下身,替他理了理袖子上的褶皱。
王氏叮嘱道:“东西老旧了就添置新的,过冬的袍子不暖和了就和白繁说,银子都交给她保管了。”
“母亲。”樊璃垂着头,站在王氏面前低声说道:“我可以不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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