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猝不及防,脚下微微趔趄着站定,隔着一张倒塌的小桌和一地碎片望向樊璃。
幽幽寒气穿过破损大门,白衣墨发照进眼底,雪一样刺骨的冷。
那少年推开他时什么也没说,弯下腰,扶起那一身狼藉的人。
“没事的。”发育不良的小矮子站起来咬牙强笑,压低声说道,“我们会出来的。”
莫姝没在这里,此刻她应该借着地道跑远了,等天黑下来,她就能带着藏在外面的人去劫狱。
只是到时候,恐怕要违背楚将军的初衷,得带樊璃亡命天涯了。
展飞双目微红惭愧的看着樊璃,只一眼就立马被青衣卫拖走。
他像破布娃娃一样跌撞到外面,目光扫过众人,在樊璃脸上停顿一瞬。
樊璃问他:“那戏里的母子,最后怎样了?”
小矮子张了张嘴,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抛妻的负心汉被大家打跑了,母子团聚。后来那孩子长大了,负心汉要拿万贯家财接他回去,他却不要,只认辛苦养他长大的母亲。”
“他天资聪颖没辜负生母的期盼,十七岁便闯出一番事业来,每逢落霞满天的傍晚,他就驾着牛车带母亲出去郊游,十里八乡人人艳羡,羡慕那女人生了个好孩子。”
“而那负心汉的钱财都被家里的狗分光,他穿着破洞的脏衣裳流落到街上乞讨,活不下去,又腆着脸回来找妻子求她原谅。”
樊璃:“她原谅了么?”
展飞喉头哽涩,笑道:“她不会原谅。”
被一起捆缚的众人气得牙疼。
“这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你们到底造反没?”
“黄汤喠多了!一个戏班子造哪门子的反?别浑说伤了天权姑娘的心!”
“都怪这群遭天谴的阉人!上次把三百个玩哨子的小孩抓进大狱,如今又抓看戏的,明天要抓谁?”
“无法无……!”
众人詈骂之际耳边铮的一声,金铁裂响的动静将里里外外各种声息全部压下。
一瞬间,所有人扭头朝樊璃看去。
樊璃抓着刀柄,刀锋出鞘时震出的嗡声尚未消音,下一刻,他手腕倒转,直直把刀刺进胸膛!
衣衫,皮肉,骨骼。
刀尖刺进去时这些物体依次绽裂,紧接着,心口上便是一阵入肉穿骨寒冰一样的冷意。
一股血腥擦着室内的熏香冲进众人鼻腔。
血液敲在地面哒哒作响。
魍徒劳的攥紧刀刃拦住樊璃的自弑行为,股股鲜血从他指缝中涌出砸地。
“为什么?”他目光轻抖的望着樊璃,眼底泛起丝丝血迹,颤声道:“是怪我做得不好么?”
血色在白衣上晕染,樊璃整个人像不知道疼一样平静。
“只要我不死,今后的一年、十年、五十年,都会有人因为我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一句无心说出口的话、以及和我相识的缘故入狱。”
“我虽然瞎了但还没聋,这些年青衣卫的铁蹄在街头巷口来回奔走,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找个由头,把我从侯府抓出来处死。”
“只有我死了,确定什么也查不出来了,宫里那位才会安心。”
樊璃捏紧刀柄,侧耳听着眼泪砸碎在地上的声音。
“姐姐哭什么呢?”
“我这样不过是让那位如愿以偿,好歇了那些心思放过兄长他们,也放过这些无辜的人。”
对方哑声问道:“那么你呢?你不无辜?为了让你活下去,拿命为你拼杀的人不无辜?”
樊璃:“姐姐在漪川时问我,这些人死了我该怎么办,我当时回答你,他们死了我也不会活下去。”
不知何时竟把舌尖咬破了,魍后知后觉,含着这一腔血腥看着樊璃。
少年提起嘴角,一边将寒刀往心口挤压,一边说道:“今天我又有新的答案了,倘若这世间有人因为我的缘故入狱,倘若我的家人、朋友被我牵连——那么,我就不该继续活着给他们添乱。”
“死是最理想的选择,死了我就去陪谢遇。”
他笑了起来,他说到做到。
而对面的人手握铁刀,泛着血的眼底如掉在地上的杯盏,明明坚不可摧,可一旦和砖石相碰便会一丝一丝的皲裂。
“从古至今,死这个字都是为我们这样的人准备的——”魍垂下双目,将悉数表情收在冷静的面孔下。
他摁着樊璃手上的麻筋,一点点把刀抽走:“——你该用最高规格的那个字。”
染血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厉弧,刀尖点地。
魍站在樊璃面前,冷眸扫向一个个青衣卫。
“小主子,你想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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