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兴进堂屋不大会儿功夫,手里拎着个搪瓷脸盆出来。
“先生说三儿过了第二关了,我去打热水给三儿擦擦身子。”
冯家臣大喜,迈腿要进堂屋看看,就听孙先生说:“东家两口子还是晚些进来吧,孩子能闯过这最后一关,才算万事大吉,留个念想好,不差这一晚上的时间。”
说着话,家兴肩膀上搭条崭新的毛巾,端着满满一盆热水挑门帘进了堂屋。屋里传来哗啦哗啦清洗毛巾和擦拭身体的声音。
“先生,你看这满身的淤青和病患有关?咋擦出的血都是黑的?”
“老祖宗看病讲究相生相克,孩子昏迷这么长时间,米水不进,全靠医院那点营养液撑着,咋回来就给停了?病情加重了,这是血瘀。”
“你还懂西医啊!”
“各有各的道,取长补短吧。”
门外的菊花一听,想死的心都有,着急带孩子回来找偏方,压根没考虑那么多事,三儿差点断送在亲娘手里。她抡起砸向自己脑袋的拳头,被冯家臣死死地攥住。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就听见先生对老大说:“行了,您也出去歇着,剩下的事我一个人办就行,您毕竟也是孩子的家人,不想你目睹接下来的场景。”
家兴出来把屋门带上,只留下一条刚能透光的缝隙。
孙先生在屋里提高了嗓门:“东家,孩子造化大,已连闯两道生死关。这最后一道可是真正的鬼门关啊!不是孙某吓唬东家,一念还阳,一念地狱,你们可想好了。这一针下去,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菊花的心已揪成一团,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两腿一软跪在冰冷的门口石阶上,“三儿~,你一定要挺过来啊!”接着冲堂屋的先生磕了三个响头:“先生,求您了。”
听见门外的磕头声,孙先生忙说:“东家,这可受不起,我们挣得就是这个手艺钱,治病救人是应该的。只是你们得做好最坏打算。”
“先生,您大胆救吧,真的三儿没了,我冯家臣绝不找后账。”
“谢谢东家,那我就上手了。天亮之前别打扰,天亮没动静就给孩子准备后事吧。”
冯家老宅又恢复了夜的宁静,除堂屋传出先生治疗发出的响声外,月光下的老宅,一片沉寂。
新媳妇趴在大窑的窗户前能清楚地看见先生的人影映在堂屋窗户纸上的每一个动作。
忙活了一阵,终于看见先生解下从未离开身体半步的褡裢平铺在窗台上,褡裢里取出银针状的东西一针针扎进三儿的身体。
从褡裢里取出个大号物件,先生的另一只手缓缓托起三儿的身体让三儿趴在自己的臂弯。
新媳妇仔细一看,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巴。
这物件她似曾见过,像是个打针的针筒,不过那针头有些夸张,比日常感冒发烧用的针管粗大了不少,快赶上给牲口配种的工具了。
“先生这是要干啥?太吓人了。三儿啊!婶娘的不是,让你遭这罪。”
新媳妇没敢再看下去,闭上眼跪在炕头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祷:
“三儿啊,快好起来。婶娘再给你煮小鸭子吃。”
屋里的先生心神凝重。他一只手托着冯希延的身体,另一只手在后脑勺枕骨下部掐了一下,随即眼疾手快把大针筒扎了进去。
须臾,一股浓稠的白色液体顺着针管徐徐流出,先生如释重负,缓缓抽拉着针管,白色液体亦随之流淌。
当脑压逐渐降低,白色液体流速趋于平缓,最终变成鲜血渗出的时候,先生停止了针管的抽拉。
银针封住了冯希延的几个穴道,针眼的流血随之停止。
取掉针管,先生把冯希延的身体侧躺在温暖的炕头。
收拾干净炕上的污物,先生拖过一个干净的襁褓给冯希延盖上,自言自语道:“投身富贵门,是否有命享。看你将来的造化了。”
“成了,三儿活过来了。”冯家臣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
“来旺,和弟妹回小窑歇会儿吧,离天亮还早,这儿我守着就行。先生说等过了三儿的生辰才有结果。”
跪在石阶上的菊花和大窑里的新媳妇闻声几乎同时瘫软在地。
等待的时间异常漫长,寅时刚过,自家门外的鸡窝中传出一声鸡叫,紧接着整个村子的公鸡也随之鸣叫起来。堂屋里有了声响。孙先生滋啦一下拉开了屋门:
“东家,可以进来了。”
在冰冷的石阶上跪了半宿的菊花,身躯猛地一颤,艰难地站了起来,然而发麻的下肢却不听使唤,她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她顾不得这些,手脚并用爬进了堂屋:“三儿,娘来了,你醒醒。”
冯希延毫无反应,菊花怀疑地看着先生,“我的三儿走了~~~,你倒是再看一眼娘啊!”
菊花一把抱起襁褓,紧紧搂在怀里。
“东家小心点,别碰着针。”
冯家臣这才注意到在冯希延的后脑勺枕骨下面还插着两根银针。
瞥了一眼冯家臣老哥俩那令人费解的目光,先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收拾自己的吃饭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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