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
一直以来她听到的声音都是在跟她说要知足,要感恩,要懂事。
“你是姐姐,懂事点。你一个女孩子上什么大学有什么用啊,这不是浪费钱吗?你弟弟成绩不好,报补习班又是一大笔支出,家里哪里还有钱供你去。你出去打工吧,挣了钱寄回来给你弟报个好的辅导班,将来你弟出息了,咱们脸上不也有光吗?”
“你个赔钱货皮痒了是吧?一天不打你就分不清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啊?一个赔钱货,老子都把你养到18岁了,还不知足?还敢想去上大学?浪费这时间干什么?赶紧滚出去挣钱回来。”
“你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听我的,早点找个好人嫁了,比什么都强。”
“小白啊,你从小就懂事,现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听话了?你听奶奶的话啊,你爸挣钱也辛苦,现在你长大了,也该替你爸分担一点压力了。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向来很懂事的。听话啊。”
……
李天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她。
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分明是在笑,但是李天乐却感觉到浓浓的悲伤。
江边肆意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而姜小白的嘴角始终是向上的。
他也没有看见她有滴下过一滴眼泪,她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头微微向右边歪着,一双淡黄色的眸子里满是茫然和空洞。
李天乐脑子里突然闪过三个字:破碎美。
他盯着姜小白茫然的眼睛,极其认真地告诉她:“当然,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你好,他们只是想拿那点微薄的养育之恩来捆绑你。有的父母养孩子觉得没饿死就是天大的恩情了,但是没饿死并不代表他们做的有多好,有句话叫‘爱是常觉亏欠,不是常觉亏本’。”
“姐姐,虽然认清自己的父母并不爱自己这一点很残忍,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勇敢地走出来,不要被所谓的恩情捆绑。”
姜小白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呆滞。
李天乐看着她的眼神里仿佛有着怜悯。
他在可怜她吗?
姜小白的眉心微蹙。
李天乐又接着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弟弟,跟我说说你的心事,可能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会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憋在心里难受的话,说出来就好了。”
姜小白自嘲般的笑了一下,“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弟弟就好了。”
李天乐看着她,眼神闪过一丝落寞,她是有男朋友的,所以他只能以一个弟弟的身份陪在她身边听她倾诉,这样的身份,连想上前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都不能。
李天乐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那复杂的情绪。
他招了招手,让老板又送来了一箱啤酒。又拿出手机给李贺发了一个定位,让他一个小时后过来接人。
做完这些,他看向姜小白,说:“想喝就喝吧,今天陪你喝到高兴为止。”
姜小白露出一个今晚唯一真心的笑容,没有掩饰没有自嘲。
笑起来眼睛弯弯,卷翘的睫毛轻颤,像灵动飞舞的蝴蝶。
“谢谢你啊,弟弟。”姜小白说。
她把手里剩下的那罐啤酒一饮而尽,再去拿的时候李天乐把已经拉开拉环的啤酒递给她。
姜小白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很快又喝完了一罐。
李天乐适时的又为她开了一罐递给她。
这次他没有再劝阻她,人有时候也需要释放一下。
姜小白喝到再也撑不下了,也许确实是喝醉了,她竟然真的开始一股脑地往外说。
“我现在真的好像个笑话啊,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我就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室内设计师。我当时找了好多家公司都没人要我,你叔叔一开始也是不想录用我的,后面接到他的电话叫我来上班,我当时觉得自己好幸运啊。”
“可是原来不是我幸运,你今天都听到了吧?原来这只是别人为我编织的一个梦境,但是现在他又突然把这个梦境打破叫我出去。”
“原来什么都不是我的,原来我什么都不是,我可能根本就不够资格做一名设计师,我什么也没有,可是他们好残忍啊,亲手为我编织了一个梦,然后又残忍地打碎这个梦叫我清醒。”
姜小白笑得很苦涩。
李天乐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叔叔跟我说过,他一开始没有直接录用你确实是因为学历方面的问题,但是这不代表你没有这个能力。”
“他说他本来以为你是哪家出来体验生活的大小姐,本来确实没有比你抱有多高的期待,反正有人愿意为你买单,他也能挣到钱。但是看过你做好的第一套的设计方案,他就被惊艳到了。他说你虽然没有专业的培训学习过,但是做出来的设计效果一点也不比专业的差。”
姜小白木然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
李天乐发誓自己说得绝对真诚。
“真的!你不要因为这样就否定自己的能力。”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跑车风驰电掣般地驶了过来,在他们面前急刹停下,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难听的声音。
车门打开,许颂声脸色阴沉地走了下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姜小白,眉心紧拧。
然后瞥向一旁的李天乐,目光变得冰冷充满敌意。
他站在那里蔑视着地上散乱一地的啤酒罐。冷声说道:“姜小白,过来。”
姜小白眉心微皱,抬起一双木然的眸,“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几个保镖都没找到她,他是怎么找到的?
许颂声冷眼凝视着她,发出的声音冷冽如冰,“怎么?又想躲着我?跑出来就是为了跟别人的男人喝酒?姜小白,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姜小白突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来气。
“我跟你说过了,我就是跟同事一起吃个饭,晚点会回去的。”
许颂声冷哼一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说了,我不同意!”
姜小白倔强地看着他。“难道什么都要你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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