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头家里苦了一辈子,好像有些不准确,准确的说,他爹,他爹的爹,他爹的爹的爹都苦。
不用谁教,老秦头很小就明白了他们家穷苦的根源,那就是,没有地。
村里组织农会,让老秦头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再有地也比不过枪把子。
一杆子弹打出去,不知道是横的竖的还是倒的老枪,就是这么一把老枪,可往他们村黄大善人额头一顶,就这么一顶,这位大善人直接就尿了裤子。
然后用他们家两挂大车,往外拉东西,整整拉了一天。
然后老秦家有地了,他们家还分到了几间大瓦房。
老秦头一辈子就认识一个“一”字,为什么认识,他是从口头禅中推出来的:扁担倒下你都不知道那是一个一。
好像他理解的很多道理,都是从这些口头禅中学到的,比如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但,他有自己的理解,高,不是因为你识了字,而是因为印把子。
他生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当时老大才十六岁,干干瘦瘦弱弱的,和细竹竿没有两样。
为了枪杆子,可他不顾自家婆子的心疼,带着老大老二找到大部队。
部队真不想收,于是他说:打虎还得亲兄弟,出征就得父子兵,你们不是嫌他瘦小吗,要不将我们父子三都收了,咱们父子相互帮衬着,就不会拖大部队后腿了。
部队没有办法,您这不是闹吗,您这老二有枪高吗,满十岁了吗?
收下您,您那一大家子怎么活。
不收也不成啊,这位一副你不收我就不依不饶的赖皮样,谁来了都没辙。
得,登记吧:“您家老大叫啥名”
秦老头早就想好了:“秦拥军”
秦家老大:我不是叫秦大骡的吗,可他被老爹眼睛这么一盹,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老秦头心里算盘打的叮当响,总不能叫秦为枪吧,含蓄,懂吗。
“好名字,好觉悟!”
老秦头听到这夸奖,一脸的小得意。
来的路上,他已经对儿子交代了太多太多,不用再交代啥了。
他没有注意到,跟他一起来的二儿子一脸的古怪。
回家的路上,老秦头开始唱起了他刚学会不久的歌:“革命军人人要牢记… …”
嗯,中气十足,确定了,破锣嗓子。
“爹,哥有大名了,您给我也取个呗”
老秦头瞥了眼自己儿子,他倒想给自己儿子取个秦有印,奈何这小子是真的扁担倒下来都不知道是个一字,这名还是给老幺吧。
“你要啥大名,给我将地种好就成,就这么的,叫秦爱土吧”
为什么不叫爱地,含蓄,还是为了含蓄,他是个有想法的人。
听到这名,秦维明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喔不对,小血,也不对,反正膈应的慌。
好好的,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上过本科,读过研,刚刚考上编,叫来自己的一帮义子们庆贺,再睁开眼时,居然回到1948。
到哪说理去!
可就算是梦境,他也不能背个爱土的名啊。
“爹,您给我打过八字了,我五行缺土吗”
“想啥呢,谁会糟蹋钱养瞎子”
算命打八字,出钱养瞎子,老秦头懂得很。
秦维明开始做起了最后的挣扎:“爹,大哥当兵,就是保家为民,要不,我就叫维明吧”
老秦同志倒是点了点头,只要不占他老幺的印把子就成:“随便你,二骡”
“爹,我都有大名了,怎么还叫我小名”
“好的二骡子”
“爹,叫我维明”
“还不快点走,你要磨蹭到天黑,遇上土匪我看你咋整”
说完就下意识的摸了摸身后背着的柴刀。
秦维明这才醒悟过来,这不是后世和平年代。
道路两边野蒿茅草茂盛处有一米多高,不仅能藏豺狼,更能藏土匪。
脚步加快,总算跟上爹的步伐。
别说,这具身体虽然瘦弱,但你不能否认,耐力真的很好,明明腿脚已经酸痛的不要不要的,他还迈的动步。
这要换重生前,他早就躺在地上叫娘了。
沿途经过一片片的青纱帐,路过一处处村庄,远处出现一座小拱桥。
看见小桥,这里离家就不远了。
秦维明突然感觉自己腿脚轻松了几分,这就是回家的诱惑?
初夏的夕阳美的让人心醉,肚子咕咕叫的小秦这会哪有心情欣赏这原生态的美景,他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如果这不是一场梦,无论如何,必须在五十年代搬到这小镇上去。
搬过去,就是城镇户口。
这一桥之隔,隔的就是两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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