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麦子是件很苦的事情,苦是因为你得弯下腰,别看地里的老农没有一个起身捶腰的,那是他们都知道,这身体啊,就不能惯着。
就比如,挑担子,挑的多了,挑的重了,脖子后面它还能给你重新发育出一个包,越压越长的包包。
有了这个包,原来挑五十的挑八十,只要身体其他零件不拉垮,它什么时候都敢说,来啊,继续啊。
比如肚子,饿着饿着,就习惯了,习惯到每天只吃三分饱,你叫唤它都不叫唤。
这腰也一样,开始的确是酸的麻的涨的痛的,可你不理它,它能自己将这些负面感觉屏蔽,效果和麻醉药剂一模一样。
最烦的,就是麦穗上的毛刺:哪怕是饱经风霜古铜色的肌肤,时间一长,胳膊上,腿上,甚至脖子上脸上,都被它扎出点点斑痕,汗水一浸泡,连痒都是火辣辣的,哪怕是再有经验的老农,都会下意识的挠两下,糟心的就来了,更难受了。
秦维明算是躲过了这一劫,早晨粗糙的大手再次将他摇晃时,他迷迷糊糊的,下床,摔倒,坐上桌,可不能再摔了,毕竟碰倒桌椅凳角真会青紫一块,痛很久的。
不能摔,就扒在桌子上呗,总之,我最爱的糊糊都没有喝,你们看着办吧。
“二骡,二骡,你没有事吧”这是姐姐的声音,带着些焦急与担心,是他心里那一丝暖流的源泉。
“当家的,让他再歇会吧,麦子收回家,也得有人驱赶麻雀野鸟”
秦黑子端起了自己的碗,算是默认了。
爹娘姐姐拿着农具走了,他又能上床睡觉了。
秦有印醒了,别说,这孩子挺自律的,知道该去上学了。
他和二哥睡张床,看着哥哥睡的正香,也没有叫醒哥哥。
读书的孩子,可不是村里的野孩子,打点水,洗了把脸。
桌上有碗糊糊,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早餐,自己早餐在柜子里面。
一碗糊糊,六个窝窝头,一个鸡蛋。
他将食物都端到桌子上,开始吃了起来。
秦维民被外面动静吵醒了,也该醒了,不要说睡了不下十个钟头,光那泡尿就憋的难受。
不出工的感觉真好。
来到堂屋,三娃一看到哥哥出来,下意识的将自己的食物护住:“二哥,这是我要带到学堂吃的”
这小子不知道,今天家里干重活,全家早上都吃的窝窝头配糊糊,他还是将自己二哥的一个给抢了。
秦维明扒在桌子上装迷糊,又不是真迷糊,不过他还是给了弟弟一个自认为很温和的笑容:“嗯,你读书很累的,是该多吃点”
咱脸颊的确没有肉,可眼神温和啊。
你小子紧张做什么?
等从茅房出来,三娃已经背着书包出了门。
算那小子有良心,没有动自己的糊糊。
三两口将糊糊喝下,肚子更饿了,不要紧,外面有的是青蛙。
或许是老天都觉得该补偿这个倒霉娃儿,鱼塘边,密密麻麻的一群小嘴儿浮出水面,受到惊吓后一阵涟漪,换个地方,再次浮出水面。
岸边竟然还有一条两三斤的鲢鱼病秧秧的,和昨天的自己没啥俩样。
秦维明怜悯之心顿起,同病相怜,哥哥我怎么都得救你出这苦海啊。
就着手里的竹杆,用力砸下。
想到瘦到脸上只看到一双明亮双眸的姐姐,他实在不忍心将这鱼独吞,吃过烧烤之后,这才提着鱼回到家里。
按理说,麦子熟了,收获的原野上应该是欢笑声一片的,事实上,田地传出的,只有唠叨和怒骂声。
唠叨怒骂最凶的,有徐大壮的老婆冬梅婶子,有黄三林的老娘胡大娘,还有村西头高撇子。
冬梅家八亩上地全部种的是麦子,分地的时候,她希望自家能分八十亩,八百亩,可真到种地时,这一家三口才知道凭她们仨打理这地有多难。
自己累点也就算了,她大闺女春妮,才十五岁,小儿子也就和秦维明差不多大。
俩个孩子现在小脸通红,好几次用力过头,镰刀差点伤到自己。
她想让他俩歇歇,可这俩个孩子,撑着膝盖稍微歇息下后,又开始了劳作。
孩子越是懂事,她就越是心疼,嘴里就骂的越凶,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慰俩个累坏的孩子。
“你爹那个死鬼哟,好狠的心啊,现在田地收割,他都不知道回家搭把手哟,咱们母子三人前世做了什么孽哟,摊上这么不顾家的一个玩意哟”
胡大娘骂的则是自己那不着调的老三黄三林:“我这前世造了什么孽哟,生了你这么个不着调的孽障哟,娶了个蛇精,不下蛋不说,连地都不肯下,你个孽障,下地收个庄稼,还穿着新布鞋,干俩分钟,歇个三分钟,你是要气死我这把老骨头,累死我这把老骨头哟”
黄三林只能陪着笑脸,急急忙忙发誓许愿,明年一定让您抱上大孙子,这地的收成我全部孝敬您和爹,赶明,我去镇子买点酒和肉,您老消消火,消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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