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阳气转,柳枝胀着新芽。
光宅寺门前,停着车马鸾驾。
主持法云大师携寺院众弟子在门口迎接。
布帷拉开,只见皇帝从车上下来,朝着法云大师双手合十致意。
“法云携光宅寺百余名弟子恭迎圣驾。”
法云大师满脸谦卑,皇帝快步上前抚了抚大师的胳膊。
“大师潜修佛法,理当笃静。弟子来此叨扰,还望大师见谅。”
“陛下心怀家国,实乃当世菩提,法云能与陛下说法谈经,亦是佛祖钦赐之缘。”
“陛下请。”
法云大师扬手示意。
于是由张德继陪着,皇帝随法云大师来到了正殿。
大殿里明光通透,两侧有数座碑文石刻。
桌案上摆放着贡灯一十二台,里面燃着宫中敬献的白烛十数盏。
大殿整体高约三丈,正中央是一座一丈八尺的无量寿佛坐像,通体由金箔塑裹,佛像面形清瘦、长颈、肩窄,面色和蔼慈祥。
传闻见此佛像者,无不内心平和,思绪寂静,宛如心灵从身体中抽离,仿佛来到了一方极乐净土。
小沙弥递过一个木盘,皇帝拾起上面的热布巾,拭了拭双手,而后掌心合十,缓缓跪于蒲团之上,紧闭双眼,手掌抬过头顶,进而俯身贴近地面,双手掌心朝上,停顿片刻。
如此拜了三拜,由法云大师稍作搀扶,皇帝这才起了身。
“陛下请。”
“大师请。”
二人互相扬手示意。
穿过大殿,来到法云大师的禅房中,屋内有新桌新椅新塌,一座明晃晃的香炉立在案头,慢悠悠地吐着青烟,整个屋子都被熏沁的芳香洋溢。
皇帝与法云大师对坐,小沙弥斟满茶又置下一盘青罗卜,而后退去不说。
“光宅寺始建,朕未能亲临开寺大典,实在惭愧。”
“陛下日理万机,心系家国,贫僧未能分忧解愁,才是惭愧。”
“况且陛下割舍府院,为众僧供所,此乃大善之因,必得大善之果。”
“大师过谦了,至于茅舍,朕理当奉出。”
“身外之物,难庇众生,朕既潜心向佛,些许赠舍,又何足挂齿呢。”
“恕贫僧直言,我观陛下眉宇藏壑,神态低沉,想必是日夜操劳,伤了心神。”
“嗯......”
皇帝长叹一口气:“大师慧眼啊。”
“当前新政初行,朕本是好意为之,可没想到朝中臣工和地方大族万般阻挠,一头是万民百姓,一头是大族重臣。”
“朕......实在是......难以平衡。”
“阿弥陀佛。”
“圣僧鸠摩罗什,大成《成实论》之学,述芸芸众生‘苦、集、灭、道’四圣谛。”
“人间因果,皆有定数;唯有从心而行,善因为始,方能得正果真谛。”
“至于尘世功名,皆身外之物;而俗子凡夫,无不趋身赴之;至于贵胄大族,多有好逸享乐之习。”
“陛下宅心仁厚,乃万世圣主,如今既已决心革新,又怎能削百姓之利而袒大族之弊呢。”
法云大师此言一出,皇帝竟有些抬不起头来。
要是别人说这些,恐怕皇帝早已龙颜震怒了。可在自己崇敬的佛家大师面前,更多的是受教,无论听到什么话都是心甘情愿接受的。
“大师此言与圣僧宝志如出一辙,今得佛祖点化,弟子定铭记心中。”
“大师既修《成实论》,追寻本真,朕甚为敬佩,愿相继赠舍,以助佛法通达,普渡众生。”
“阿弥陀佛。”
“陛下宽厚慈爱,吾院内弟子愿抄经诵佛,为生民求福。”
“多谢大师。”
皇帝双手合十,再次行礼。
“数日前有扶南高僧上殿,献佛经三部。”
“天下九州,佛法殊异,朕欲融合四海教乘,以成南国大统,故而欲请大师亲自译注扶南佛经,不知大师可否应允呢?”
“阿弥陀佛。”
“陛下仁心圣德,贫僧愿携众弟子倾尽心力,教习佛法,融会内外。有陛下恩典,相信不日便可译得。”
如此,皇帝和法云大师谈经论道,一坐便是一整日。
却说喜儿一夜未眠,一大早便在鹿鸣堂里熬起了仔鸽汤。
时至中午,汤才熬得,他便端着食盒朝崇明轩赶来。
此时的吕金水不禁满心后悔。
他后悔的当然不是下毒的计划,而是昨晚被喜儿气的一时上了头,之前只是让他打探俞三福的消息,自己再寻找时机下手,现在竟派他去投毒下药,实在是冲动了。
别的不说,单是喜儿那颗十八岁的小苦胆,哪有什么果敢和气魄可言呢。
可事已至此,前宫又不是自己的地界,吕金水只得派出德顺尾随监视着喜儿,不管他能否得手,此人都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喜儿的心情万般沉重,特别是再次见了俞三福。
“是喜儿吧,快进来。”
俞三福慈爱的唤道。
“哎,儿子这就过来。”
喜儿捧着食盒,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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