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桐退了一步,只觉脚下踩到什么,她顾不得多想,情急之中转过身,抬手护住脸。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耳边响起封十二的询问:“没事吧?”
方桐慢慢放下挡脸的手臂,抬头一看,只见封十二一手抓着那支卷轴,另一手仍牢牢抓着她另一只胳膊。
她这才发现自己转身以后,以一个近乎扑倒的姿态钻进他怀里。
而她的脚正踩在他的靴面上。
方桐怔愣了一瞬,迅速把脚挪开。
“踩疼你了吗?”她问。
封十二面无表情:“无事。”
他将手里的卷轴丢给一旁的侍卫:“让衙役维持秩序,这里人多,容易踩踏。”
他握着方桐的胳膊,带着她往人少的地方走:“先去茶坊。”
他们来到茶坊二楼,要了一个雅间,雅间开着一排临街大窗,将外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不去敬王那儿?”方桐问。
封玉扬与五岳山人都在对面的酒楼里,那边紧挨大棚,衙役们从早忙到现在,每隔一个时辰就将众人交上的字稿装进大筐,送入酒楼供五岳山人品评。
“那边人多,我去就行。”封十二向店家要了茶水点心,让方桐待在这边看热闹,“外面有人守门,你安心待着就是。”
方桐听说那头除了敬王与五岳山人,还有好些县内的名士豪绅,她若随封十二过去,难免惹人注目,当下点头:“我等你。”
封十二瞧她一眼:“若是饿了,隔壁有饭馆,叫他们送菜。”
方桐失笑:“你放心去吧,我饿不着自己。”
封十二笑了笑:“我想也是。”
方桐挑眉,在他心里,她除了爱吃,怕是不剩别的什么了。
“恭送殿下。”她屈膝行了一礼,巴不得他快走。
封十二却没动。
他看着她发顶:“你发簪歪了。”
方桐抬手摸摸脑袋,岂止歪了,头发也落下几绺,散散地飘荡在脑后。
她一把抽掉发簪,在长发散开之前攥住它们,绞成一股盘到脑后,用簪子固定。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细长的手腕在封十二眼前灵活转动,转眼就将发髻盘好。
“正了吗?”她没有镜子,只能问对面的人。
封十二:“嗯。”
走到楼下,他的目光扫过街边店铺,在一家首饰铺的牌匾上略停了停。
“殿下,有何不妥?”小年跟在他身边,见他脚步放缓,警惕地朝街上望去。
封十二收回视线:“没什么。”
他带着小年进了对面的酒楼。
酒楼今日不接外客,上下三层全被封玉扬包了下来。
底下两层楼招待的是临水县及附近州府的才子,大棚里收来的字稿会先经他们品评,得分上上者方会送至三楼给五岳山人过目。
封十二行经众人,直上三楼。
三楼中轻歌曼舞,丝竹声声,五岳山人与封玉扬及几名文人雅士坐于席间,高谈阔论谈笑风生。
封玉扬见封十二来,笑着招手:“小十二,你总算来了。”
他将在座几人介绍给封十二认识,从身旁拿起一幅字稿,摊在桌上:“小十二,你看这幅字写得如何?”
这是一幅楷书,清秀俊美,灵动流畅,抄的是一段《无量寿经》。
封十二只瞧了一眼:“你的字连陛下也称道,自然很好。”
封玉扬啧了声,抽走字稿:“一眼就被你认出来,没意思。”
下首一名中年文士笑道:“王爷的字已有欧柳之风,不怪十二殿下能一眼认出。”
余下几人纷纷夸了一回,封玉扬面上略显得意之色,却仍不露笑脸,看着五岳山人道:“可本王最羡慕的还是五岳先生的草书。”
五岳山人笑了声:“功夫在画外,王爷本非张扬之人,想练草书,至少再等三十年。”
封玉扬神情一淡。
“罢罢罢,天底下只有一个五岳山人,我堂堂一个王爷,和你抢这名头作甚。”他举起酒杯,“来,先与本王干了这杯,再论其他。”
众人饮罢,封玉扬命场中的舞姬乐伎退下,让人将前面筛选过的字稿拿上来,铺在楼板上供众人品评。
方桐独自坐在茶坊雅间,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外面的喧哗。
酒楼那头每往三楼送上一幅字稿,便会往外唱名,围在楼前的文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大笑者有之,痛哭者有之,而那些迟迟听不到名字的人,则失魂落魄,垂头丧气。
方桐倚着窗框,瞧着他们比应试落榜还沮丧,既同情又好笑。
远近的茶坊酒肆有不少人和她一样,并不参加文会,只是和朋友过来看个热闹,见状更是叽叽喳喳,指着楼前的场景好一番议论。
方桐往外瞧了一阵,忽觉有人在看她。
她抬头望去,只见对面酒楼的外廊上走过一队舞姬,她们或清丽,或妩媚,个个身姿曼妙,很快消失在楼道拐角。
方桐没找到视线主人,却听茶坊楼下传来一阵哄吵。
她仔细听了听,原来有茶客嘲笑几名落选的书生,书生一时不忿,双方发生了口角。
不一会儿,争吵变成撕打,怒骂喝斥声中,有人“咚咚咚”跑上楼。
“别躲!”
“抓住他!”
几名书生追着茶客跑到二楼,把人压在墙角一通撕打。
转眼又上来两人,应是茶客的同伴,见状赶紧上前帮忙,与书生扭作一团。
他们在楼上闹得乌烟瘴气,谁来拉都拉不住,雅间外的侍卫看不过眼,三两下把人分开,拖着人去到楼下:“掌柜的,去叫衙役。”
店中原本还有人吵闹,见两名侍卫身高体壮,登时安静如鸡。
掌柜与小二正在焦头烂额,见状松了口气,赶紧跑上跑下送茶水点心,安抚店里的客人。
方桐也因此平白得了一盘松子。
进门的茶娘子布帕包头,人生得俊,说话也好听:“方才惊扰了客人,掌柜的让我送盘松子,给客人压惊。”
她端着木盘来到屋中,忽地脚下一崴,连人带盘一起摔了出去。
盘中的松子滴溜溜洒在地上,茶娘子扶着腰,闷哼一声。
方桐见她摔得不轻,连忙离座查看:“没事儿吧?”
她刚蹲下,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匕首抵住她的喉咙,茶娘子冷声道:“这些天你去哪儿了?丙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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