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照得上河庄满目苍凉。
火势渐小,往日的炊烟不见,今日的青烟斜飞。
外出的人全都回来找家,可是家,已经没了。
有的神情呆滞,有的默默流泪,也有的还在徒劳提水灭火。
泥坯墙烧得发黑,木头椽子和房梁这些全都变成灰炭掉落在地。能烧着的,全都没了。
絮儿看着自己家小房子的废墟发呆。
我的木耳,我的蘑菇,我的菜籽!全都白攒了……
悲伤的是情感,饥饿的是肚皮。
一夜水米未沾,早有人饿得发慌。喝凉水只能暂时缓解,于是开始有人去废墟里面翻找,藏得深的,还能挖出来仔细包裹的大钱。
粮食一粒不剩,反倒是沙坑中的栗子还能捡出些好的。
余烬烧栗和泪吞,咀嚼苦涩饱一晨。
孟长义带着邓宝站在一侧,不知该如何宽慰这些苦命人。
金元兄妹俩愧疚万分,泼天大祸落在他们头上,这可怎么赔啊?!
金细细承受不住,高热昏迷。
空地上跪着的少年,嘴巴长了一圈燎泡,见人就磕头。
“我们兄妹对不住大家。”
“细细是无辜的,求你们饶她一命吧。”
“所有罪责都我一个人担着,要杀要剐,做牛做马,我金元认了。”
刚一无所有的人还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别过脸或是躲开。
丁小枣单脚蹦到金元身边跟他一起磕。
“是我不好,我害了细细,你们打我吧!”
絮儿被栗子噎得直伸脖子,这俩糊涂人。灰黑的手随便在腰腹摸两把,一手一个把人拎起来。
“千错万错都怪不到你们被害的人脑袋上,这么明显的事先预谋,自己人千万别生了嫌隙。
这么说吧,是祸也是福,若不然小枣和细细全被掳走?又或者点了房子烧死所有人呢?
家没了就没了吧,反正破家本也不值钱,咱们一个个都活着才是万幸。”
对啊!昨天夜里丁家院子外边,那明显是有人要放火。
他们如果不出去找金细细,还不得被大火烧成人干啊?!
张大嘴拔出杀猪刀低吼:
“麻六那个烂肺货,老子去捅了他就省心了。”
他们都知道,这种事只有麻六能干得出来。
庆七紧紧箍着他的腰,急切道:
“大嘴叔你别冒险,杀人偿命,再说咱们没证据,放火的人都跑没影了!”
丁小枣鼻音闷闷道:
“谁说跑?山上还有两个畜生呢,我这就把他们捆了送官。”
邓宝心道:这村姑怎么都好生勇猛?光溜溜的男人,说去就去啊?
絮儿拉住她道:
“这个时辰早该醒了,别白费力气。”
丁小枣跺着脚道:
“那你说怎么办?”
她忘了脚上有伤,一脚跺下去眯着眼睛咬死了嘴唇闷哼。
怎么办?他们一无所有还能跟麻六等人硬耗吗?
勤勤恳恳一辈子,最后累死在田里,自己还混不上个温饱,人这一辈子图什么呢?
“爷爷,我有个主意,但是得求人,而且那条路很辛苦。”
顾云戳下她的头道:
“都啥时候了还磨磨蹭蹭,你歪主意多,直说就得了。”
孟长义顺势坐在一边,目光也被絮儿吸引,家都被烧没了,他想听听还能有什么办法继续生存。
絮儿直接对众人剖析这件事的来去,更是鼓动他们找个地方藏起来自己过活算了。
“皇帝老爷自有他的好日子,哪里管得上边境小城老百姓的死活?松县的这个官,我看也是个贪权爱财的狗官,继续留在这早晚要命。
爷爷,不如咱们钻进深山开荒,自己种粮自己吃,再不用这样担惊受怕。”
絮儿看看众人,生活的一般苦难打不倒这群顽强如草的人,相信他们很快就能重新振作。
因为他们的生命里,一直在失去,很少得到。眼下这件事太突然,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石罗锅沉默不语,他都老成这样了,多说还有几年好活?进山开荒?他怕不是要死在半路上。
孟长义不清楚佃户与田主之间是怎样的契约。
哨所中有一半的人有家有室,谁能不想家呢?既然关山军没了,他们守在山里有何意义?不如放他们与家人团聚。
缺少粮草,也没盘缠,想来想去只有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能勉强换些钱给他们分一分,少部分剩余在镇上换些趁手的农具和种子,也找个名声好的地主租上几亩田先过活着,来看看这个小村子只是顺路。
没想到昨夜刚到附近,竟然赶上这等大事。
絮儿目光意味不明在孟长义身上停留一瞬,才对自己人道:
“我直觉松县接下来一段日子怕是不太平。既然咱们既不能换田主,又不堪忍受麻六,不如在山里躲上一阵。
薛家这种大户,咱们小小佃农如何斗得起?你们说呢?”
絮儿漂泊几年,上河庄是她认可的第二个家,她也不想就这么毁了啊。
可他们的能耐实在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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