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体的力量是强大的,强大到超越了很多东西,成为了一种正义。
那是凌驾于程序正义、道德正义、礼法正义之上的,在某些情境下就会变得无与伦比的,群体的正义。
随着父亲走出顺城剧院的小门,走到太阳下的时候,王东升第一次觉得,阳光竟是如此刺眼,哪怕自己刚刚才能够逃脱出禁锢身体与精神的樊笼,却也难有自由的感觉。
看到王家父子走出来,守在一旁许久的林颂静面露惊喜神色,立即快步跑上前来,刚想开口,却被王东升一个眼神制止了。
抱歉,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迅速读懂了王东升的眼神,林颂静立即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只是还以一个理解的眼神,并点了点头。
随着父亲走上了自家的车,王岩没让他开车,王东升只能安安静静地在副驾驶上坐好,还没来得及扣好安全带,父亲就已经踩下了油门,径直向着家的方向开了过去。
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家门口,父亲却一直沉默着,直到进了家门,却脱下外套猛然向着地面一摔,没等王东升开口,便沉声说出了决定:
“今天起,你不许出去招摇,短时间内,别做活儿了。”
父亲的举动,非但没有超出王东升的意料之外,反而在他的预期之中,一如过去许多年,父亲怒火爆发前的准备阶段一样,沉默又严肃,火山中蕴含的岩浆已经逼到了隘口,只要有一丁点外力,就会骤然爆发。
王东升不想迎接火山的爆发,或者说,哪怕必须要面对爆发,也只想尽可能地减少伤害。
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答道:“好的。”
显然王东升的反应出乎了王岩的预料,那股火气顿时被消灭了不少,似乎一股气轻飘飘地泄了出去,当爹的愣了愣神,轻轻叹了口气。
“别出去瞎折腾,有空多去看看你爷,这几天先这么着吧。”
说完这句,他径直走进卧室关上门,很快就传来了打电话的声音。
那声音里,带着些卑微,和歉意。
声音不大,可王东升知道,父亲正在给自己擦屁股,想到这一点,他心里就不由得涌上一股委屈的情绪。
按理说,一个大男人不该委屈,甚至不该有这么多的负面情绪,但此时此刻的王东升却不愿意承认这种“老规矩”所带来的“正义性”。
他更不愿意承认的,是在自己努力做的事情上栽了跟头,被全盘否定,还要父亲为自己擦屁股。
此前,林颂静说过,他对大了这个工作,最根底的问题,是不够爱。
于是,他开始找所谓的“爱”,方法是努力工作,让自己忙起来,试图从繁重当中搜集信息,从而寻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热爱的地方,却不得不面对接踵而来的失败,直到遇见老金,直到看见老金双眼里那种哀伤、迫切与岁月的痕迹。
答应老金的时候,他没想过钱,想的只是反抗。
年迈的老金在反抗,通过做一件一点也不常规的事情,反抗这个世界带给他的禁锢,最后烧掉了被祖祖辈辈们视若珍宝的族谱,和那些自己已经决定放弃了的、沉重的、甚至是有负罪感的过去,说了再见。
老金成功了,可显然,王东升并没有。
给活人办白事,在大了这个行当里,是忌讳,是晦气,是要给主家断根儿、断子绝孙的举动,放在老时候,谁敢办这种事儿,若是在小地方,高低逃不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结果,若是在城里,那就会先被人家抓去游街,最后也逃不出一个半死不活的结局。
可王东升却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想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和老金一样,是反抗,反抗那些循规蹈矩,反抗那些旧日的支配,反抗一切约束自己的东西。
活人为什么不能给自己办白事?难道没有死,就不能与自己的人生好好道别么?
能有结婚典礼,为什么就不能有离婚典礼?难道只有那些约定俗成的事,才有资格被庆祝么?
那些没有人做的事情,是因为没有人敢做,没有人做过,可自己为什么不能成为第一个?
难道所有后来者,都要走在前人的脚步上,才能成活么?
王东升不想,于是他尝试了,然后就不得不面对必然的结果。
他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从这天开始,王岩确实没有对王东升发火,反而平静得有些异常。
王东升知晓,在父亲心中,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可心里拧巴着的一股劲儿,让他不愿意低头,不愿意依靠认错,来换取父亲的面子,从而让自己用更快的速度,恢复为一个大了的身份,继续正常的工作。
于是,日子就拧巴着过了下去,王东升也自认了这个结果,渐渐地,摆烂的心态也就涌上了心头,他摆出一副已经认命了的模样,可心底里却明白,自己从来没有过。
虽然一直在家里待着,待得浑身都要长毛了,可他的消息源却并没有落下,渐渐地也知晓了后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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