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好的......嗯,学校放假了......我上次回去了......爷爷奶奶也挺好......还有一个月吧,快了......嗯,我记住了......”
话语越来越单调,说是母子之间的交谈,却更像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他们太久没见了,有多久?记得上次见面,那时刚刚下过场大雪,一推开门,便是白色的被风鼓舞而翻涌着的海洋,失了旧叶的粗枝牵着火红的灯笼,谢了缤纷的细梢缀着胜梅的新雪......
说着说着,电话那头的人终是无话,宋筝扬没有挂掉电话,也没有再说什么,他默默地听着,就像刚才一样。
“妈妈这还有些工作,先挂了,我们快回去了,天冷了,记得多加点衣服,好好吃饭,记得吃钙片和维C,睡觉前喝包牛奶,晚上开空调的话第二天早上起来难免会干,记得提前接盆水放在地上......”
分别,“拜拜”两字即可,但她说了很多很多。
电话里的声音停了,宋筝扬没有立刻接话,他停顿了一会才说道:“好,我知道了。”
台式电话显示屏上的通信时长归零,她挂了,没有说“拜拜”,他也没有。宋筝扬仍旧握着电话柄,没有放回原位,塑料外壳上寄存着昨夜的冰凉,像针一样,扎进了外耳上的毛细血管。
如果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放映机,那它现在大概率出了故障,属于宋筝扬的频道被暂停了......不,不是暂停,显示屏上闪烁着“请拨号”的字样,手柄线轻微晃动......是延迟了。
这个被周围人捧着的学霸也会有发懵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像一张被橡皮用力擦过的白纸,可无论多么优质的橡皮也不可能将印记抹得一干二净,总会有隐隐的痕迹留下。是啊,会有痕迹留下,那是一条线,一条细细的风筝线,在白茫茫的脑海里摇摆,线的这头在男孩手里,线的那头在远方。
只要线还在,风筝就会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宋筝扬才把电话柄放回原位。这里是宿舍一楼的大厅,一面连着走廊,一面装着窗户,另外两面上分别安着四台公共电话。
狼多肉少,所以这里总是人满为患,一条队伍能从这面墙排到那面墙,人们时常争吵,因为最前面的人使用的时间太长,因为有人帮忙占了位置,因为插队,因为碰撞......总之,这里很吵,很闹,很乱,但现在,这里很静,这里只有一个人。
宋筝扬站在窗户边,校园里飘着细细的雪,那雪从昨天傍晚一直断断续续下到现在,寒风时而呼啸,玻璃被吹得隆隆响。他待了一会,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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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阳光从宿舍狭窄的窗户里渗进一缕,照到了男孩的眼旁,他反转手腕,十二点刚出头,不看时间还没感觉,看了一眼就开始觉得饿了。宋筝扬把书笔推到一边,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腿脚,拿起了挂在柜子门上的外套,走出宿舍。
浓云散去,太阳露出了头,天空由白转灰,像被罩上了一块许多年都没有清洗的抹布,寒风吹起地上的积雪,如雨如雾,雪停似未停。
宋筝扬转过身,冬风瑟瑟,从宿舍到脚下,茫茫白雪里,只有两排他自己的脚印,总不免觉得孤寂。他经过路边的长椅,捧起两手雪花,揉成了球的形状,没有带走,而是放了回去。
雪球也孤零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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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学生都已经放假回家,学生餐厅不会因为两三个留校的学生而经营,如果想要吃饭,只能去教师餐厅。教师餐厅呈圆环形,分上下两层,一楼中央放着架黑色钢琴,无人弹奏过,也不知是真货是摆设,白色瓷砖,西式长桌围着钢琴摆放,长桌中间插着一排假花,天花板上悬着水晶吊灯。
二楼则是木地板,木椅,木桌,蜡烛样式的电灯,颇有种小镇酒店的感觉,西部牛仔们通常就在这样的环境里相遇并决斗,二楼内边缘被木制栏杆围住,从那里可以直接看到一楼。这里的饭菜寻常,种类固定,虽然确实要比学生餐厅亘古不变的西红柿炒鸡蛋和土豆丝好上太多,但与这里的装修相比,算是寒碜。
“一份牛肉面。”宋筝扬走进餐厅后径直去到一楼取餐处。
二楼靠着内边缘栏杆的位置,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眼睛一亮,他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国字脸男人说道:“曹部长。”
曹国昌抬起头,发胖的中年男人身子往下低了点,保证对面的这位初中部部长可以与自己平视,“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没了,劳烦部长您费心了,这一遍又一遍的。”中年男人面带微笑,两只手放在桌子下面,肩膀内扣,“我看到宋筝扬刚进来了,就在一楼......”他没有把话说完,晃了晃身子,低头笑了笑。
正危坐的曹国昌身子又挺了挺,眼睛的余光扫过一旁的木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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