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砚台倾倒......砚台真的倾倒了。
“姥姥——姥姥你快来,姥姥——”
“来了来了。”一个穿着红色花棉衣的老人一阵小跑,不一会,便从院子里窜进了书房,“怎么了?哎呦,怎么哭了?”
“我......我......”一个小男孩站在书桌旁,圆圆的脑袋堪堪比书桌高了一指,他的眼睛在地板上和姥姥的身上来来往往,急得怎么也说不出一句流利的话来,“我......我不小心......不小心弄掉了姥爷的砚台。”
姥姥三两步走到小男孩身边,蹲下身来,在地面半尺高的地方捧起了一把没有模样的东西,敷在了小男孩的脑袋上,“土地老爷保佑哦,不疼不疼喽。”粗糙的雕刻着斑纹的手擦过小男孩光滑的脸庞,抹花了泪痕,“磕到哪了?和姥姥说说。”
小男孩像是真的不疼了,止住了泪,鼻子一抽一抽地摇起了头,“我没磕到,但是我能掉了姥爷的砚台。”
“没磕到就好,没磕到就好。”姥姥好似才发现扣在了地上的墨黑砚台,愣了愣后竟笑了起来,“没事的,你没磕到就好,没磕到就好。”
看到姥姥不以为意的笑,小男孩又急了,两只幼叶般的小手抓着她的胳膊,“打翻了姥爷的砚台,姥爷回来后会生气的。”
“哎呦,你姥爷他哪里会生你的气呀。”姥姥轻轻揉着小男孩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缓缓捋着那因为抽噎而如风中新芽般颤抖的后背,“他不会生气的,没事的。”
小男孩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听着姥姥话里的笑,只觉得此生怕是就到这了,随即哇的一声,大把大把的泪珠像决堤之洪溃了出来。
姥姥见无论自己说什么也只管哭的小男孩,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一只手小心地握着小男孩细细的胳膊,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姥姥带你去外面躲躲,咱们去放风筝。”
就这样,姥姥半哄半拖地带着小男孩走到了西房,从门口的桌上拿起了一个喜鹊样的风筝。
那风筝也不知究竟有什么魔力,只是看一眼上面点染墨便没了泪,只是握一握那木制的镶着些许冰凉的手柄就展开了笑颜。
小男孩一只手握着木柄,一只手高扬着纸鸢,转眼间迈出了院子,三两步奔进了夜幕。
“姥姥快点,再快点。”
“慢着点,天要黑了,当心着点。”
西边的天空还浮着半轮落日,向着薄暮晕开醺然的昏黄。
他叫宋筝扬,如其名,一个爱放风筝的小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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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久,夜为田野和山丘笼上了一抹梦的衣裳。
宋筝扬躺在路边的杂草墩里,手腕上系着一条细细的,在夜里恍若不见的风筝线,他睁着两个浓黑的眼珠,遥遥地望着摇曳的天上的纸鸢。
“姥姥。”
“诶,姥姥在。”
风忽地大了,宋筝扬从杂草墩里坐起身来,两只手忙碌着调着风筝的高低,“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姥姥张了张嘴,小男孩寻常的问题竟一时难住了这位看过了许多年岁月的老人,“他们忙完了就会回来的。”
“他们什么时候忙完呀。”
“过年的时候肯定会回来的。”姥姥说着两只手背在了身后,腰也弯了弯。
手上不留意间松了松劲,风筝飘得远了些,“那还有很久呀。”
“快了,快了。”姥姥淡淡地说着,“快了,很快了。”
宋筝扬回过神来,拽着手里的风筝线,和风拔起河,“姥姥——”
“诶。”姥姥走了过来,站在小男孩的身后,两只大手握在小男孩的小手上。
“姥姥——风筝要飞走了。”
“不会的,风筝还在。”
“姥姥,风筝会不会飞走呀?”
“不会的,只要线还在,风筝就会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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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走在粗糙的泥土路上,老人拿着风筝,小男孩举着灯光。
“天黑了,姥姥小心脚下。”宋筝扬把灯光往老人的方向移了移,但又不敢移得太近。
“好,好。”姥姥笑着点头,看着漆黑得只能看到身旁的黑夜,长长地叹了口气,“我那个时候啊,天哪有这么黑的,那时的月啊,比什么都亮。”
宋筝扬没有见过姥姥话里的光景,但他听懂了姥姥叹息里的忧伤,于是他伸直了胳膊,把手里的灯光举到最高。可辽阔的夜色怎么会领一个小小男孩的,一盏小小灯光的情,它没有丝毫的变化,仍旧延续着。
夜色从过去延续到现在,又将从现在延续到未来。
初出茅庐的小男孩哪里尝过多少失败的滋味,他们总是肆意地向枯坐的权威挥去稚嫩的拳头。
“姥姥,姥姥。”宋筝扬急切地呼喊着就在走怎身侧的老人,“姥姥你等一下。”
姥姥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身边的小男孩。
宋筝扬咬着嘴唇,稚嫩的眉梢翘起了严肃的棱角,他踮起脚尖,空着的那只手卯足了劲地向上猛地一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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