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退到暖阁外,看见曹总管正站在廊子的尽头处冲她招手。
她走过去,“曹总管站这么远,不怕里头叫人。”
曹总管老神在在,“有长夏在,用不着咱们这号人伺候。”
常念朝那头努努嘴,“幸了吗?”
曹总管说早幸了,“你以为咱们站这么远干吗,专喝西北风呢!”
常念问,“那怎么不封位,还搁在御前伺候茶水?”
曹总管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封了位就得住进后宫去,想见人还得翻牌子,那多没意思,万岁爷他正新鲜着呢,搁在眼前多刺激,兴致来了……”
见顾大人又一脸坏笑地盯着他,他把拂尘甩到肩上,清清嗓子,边走边说:“得,老奴不说了。”
常念笑着说:“恭送曹总管。”
曹总管隔空点了点她,“你就拿老奴寻开心吧,”悠哉悠哉地往茶炊上去了。
常念六岁那年,她爹带着他进宫面圣,因为要和皇帝聊机务,就让他先出去等着。
曹总管看她在外头冻得瑟瑟发抖,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围房,太监宫女们瞧她长得瓷娃娃一般,都拿她逗乐子,曹总管却在他兜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儿。
所以,这深宫里难得有温情,却也不缺有血有肉的人在。
她沿着中路往回走,从勤政殿到内右门,四年来这条路她不知道走了多少回。
脚下的青砖记录着她从无名到权倾一时,也记录了权力交替中无数的生杀予夺。
清戎司在外人眼里耀眼风光,晦暗处有无数虎视眈眈的眼神盯着,历任指挥使里,起码有一半都不得善终。
到了她这里也一样,即便防得住那些暗箭冷刀,也没办法应对将来的江山易位。
她以前考虑过五皇子,年纪小好狭制,可惜太弱,保不保的住她不说,一朝败落,连她也得搭进去。
三皇子纯王更不行,手里握着她的秘密,恐怕不会任一个女人在朝中肆意妄为,况且,在她看来,纯王似乎无心夺嫡。
济王是个好盟友,有谋略有手段,若他愿意保她,一定保得住。
只是她要加深济王对她的感情,光靠牵手拥抱恐怕不够。
要是到了那一步,她究竟该如何应对。
她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怎么“幸”,可说起来总归都差不多,她要是真男人,为了活为了权,咬咬牙幸了也就幸了,可惜她不是。
太长远的事情她不愿意想,走一步看一步,天无绝人之路。
天边拢起一团团的乌云,她脚下加紧,出了内右门,再走上一段路后出了神武门,段青正站在不远处的马车旁等她。
她走到跟前,发现段青揣着手,脸上一副想说,又不能说的憋屈模样。
常念奇怪地问她,“怎么,闹肚子了?”
段青又哀又怨地摇摇头,她也没在意,踩在脚凳上正要上去,段青牵住她的袖子,低声说了句,“济王在里头。”
隔着车门上的雕花窗往里望一眼,果然看见济王神色端然地坐在里头。
她从脚凳上退下来,站在车辕旁朝里头行礼,“下官拜见济王殿下。”
看不见人,只听见里头一声低沉的嗓音飘出来,“上来。”
常念没接茬儿,“殿下要用马车?要不让段青送殿下先去,下官在这里等会儿就是。”
里头的人显见有些不悦,“你给我上来!”
“下官风寒未愈,咳嗽的厉害,”她掐着脖子咳嗽两声,“别把病气过给殿下了,殿下要用车尽管去用,下官后半晌没什么急事,走回去也行。”
车窗上的幔帘被掀开,济王阴恻恻的一张脸出现在窗口,“一个风寒都治不好,本王一会儿就把那个糊弄人的大夫处置了!”
常念忙改口,“不是,下官刚才只是有些嘴干,所以咳嗽了几声,这会儿感觉好了不少。”
济王摔下帘子,隔着围子又问了一句,“你进不进来?”
她打定主意不和他同乘,站在车辕旁行礼,“殿下先走吧,下官觉得心头憋闷,正好走路回去发散发散。”
车帘突然被打出去老高,济王站在车辕上,俯身架在她的两腋,使出蛮力一提,像架孩子一样把她提上了车。
她一下子扑倒在他的膝头,那形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又半托半抱着把她送进车厢,直接按在座位上,又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雕花木门。
一切发生的太快。
段青欲哭无泪,站在车辕前无奈地问,“殿下,主子,咱们去哪?”
济王回了一声,“去公主府!”
段青跃上车架,长鞭破空,马车平稳地驶了出去。
天穹边怒云堆叠。
里头坐着的常念气得脸色发白,嗡哝的鼻音显得越发重了,“殿下,您这是干什么?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往后你是主,我是臣,您刚才那样对下官,实在是越矩了!”
济王双手搁在膝上,很是悠闲地坐着,“什么时候说好了?本王没答应,就不算!”
和他对嘴,她从来就没赢过。
她气恼地瞪着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让她遇上了这么个百无禁忌、心眼又多的老狐狸。
他全当没看见她的愤怒,靠着围子安然地合上眼养神,嘴角还有隐隐的笑意。
她往外移了移,尽量和他隔开些距离,但济王身量太高,两条长腿占据了大半个车厢,她缩手缩脚地紧贴着车围,膝盖还是和他抵在了一起。
她郁塞地别过头,打了窗帘子往外看,外头开始落雨,雨点儿落在车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济王半掀着眼皮看她,那样出尘脱俗的侧脸,他嘴角的笑靥不由得加深了一些。
两人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即便她连看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他也觉得满足。
他以前觉得自己不能容忍她的一点不听话,可现在,他允许她在可控内范围内的反叛,只要她在他身边,好多东西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她正歪坐在座位上,一只胳膊架在窗子上,身上的袍子在腰间勾勒出一个窈窕的曲线。
想起那天在街上搂过的细腰,他突然心猿意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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