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弘历习以为常地踏进承乾宫正殿，没有发现江采苹的身影，倒是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小人”。
他嘴角扯了扯，眼里含着笑意地拍了下“小人”身旁的柜门，语调轻微上扬：“弘昭，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呢？”
弘昭的身形一僵，心脏怦怦怦地直跳，下一秒弘历就如愿地听见一声崩溃的大喊声：“啊啊啊四哥你不要过来啊！”
与此同时，弘昭下意识地闭上眼，把端在手上的水盆倒向弘历，把他淋成了个落汤鸡。
弘历摸了一把脸将水渍带走，莫名更添了几分魅力，只是唯一见得到的却是个“不解风情”的小鬼。
他看了一眼乖乖站着的弘昭，怒极反笑，心中却在想还好没被采苹发现，不然又要说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弘昭是五年前江采苹生下来的那个孩子，也是弘历的亲子，但他的性格却跟两人一点也不像，反而有点养在宫外五阿哥的影子。
只是被周围人宠着的他无须考虑太多，除了活泼一点，各方面都很出色，这点倒是很像弘历。
弘昭快速地拿过旁边的布料往弘历身上擦了擦，脸上带着几分心虚：“四哥，你没事吧？”
“你说我看着像没事的样子吗？”
弘昭更加心虚了，但他一开始只是想给这个柜子擦擦，又不是想淋弘历一身水，明明全赖他突然出声吓自己才对。
这般想着，他脸上的心虚退了几分，反而有些理直气壮地说道：“要不是四哥突然吓我，这盆水也不会到你身上。”
弘历自觉理亏倒也没说什么，好在承乾宫常年有备他的衣服，下去换了一身衣服后，他才问出一开始想要问的问题。
“额娘怎么不在这里？”
弘昭不懂大人间的弯弯绕绕，虽然觉得四哥这个养子比自己跟自己的额娘过分亲密了些，还跟皇阿玛不对付，但还是老实说道：
“四哥忘记了？皇阿玛病重，最近额娘都在养心殿呢。”
弘历脸上露出一丝忧色，但并不是对雍正有几分父子情深，而是有些担心江采苹的身体。
“额娘不是连去了好几天？皇阿玛那还不肯放人？”
毕竟论岁数来说，雍正也不算活得很少了，他如今身体不好，反而两人之间的关系还要更融洽些。
只是他能看淡，就是不知江采苹能不能看淡？
与弘历不同，许是因为弘昭长得极像江采苹，这些年来，雍正对他也爱屋及乌，他自然对雍正的感情也很深厚。
只是他毕竟还小，不管是谁也不想他被传染到病气，因此便被留在了承乾宫。
弘昭快速地摇了摇头，为雍正辩解道：“四哥不用担心，是额娘自己想多陪一会皇阿玛的。”
“我下午去养心殿了，也没有人敢指挥额娘做什么，她就是坐在床边跟皇阿玛说说话。”
弘历这怎么能不担心？他去问过太医院的院首，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容乐观。
他只怕这段时间江采苹陪着雍正的时间越久，之后就会越难过，但他也不可能硬把江采苹带出来。
思绪万千，弘历伸手摸了摸弘昭的头，习以为常地嘱咐了弘昭几句，便转身往养心殿去了。
养心殿内药香四溢，若不是时不时响起的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声音，那么便只能感受到无边无际的压抑。
殿内只有江采苹一人，雍正早在不知何时就已经睡了过去，弘历听到的这一声声都是她在自言自语着。
弘历走近看了看她脸上的憔悴，心里头有点堵，忍不住发散地想到，若是自己百年之后呢？采苹也会如此尽心尽力么？
他摇了摇头，将自己脑海中不成形的想法快速摇走，忍不住“呸”了几声，他才不想那样呢，他一定会和采苹长长久久的。
“你来了。”
弘历应了一声，目光再一次忍不住落到江采苹眉宇间的愁意上，再一次发散思维地想到。
若是真有那一天，那他想自己晚走一些，让他来料理江采苹的身后事。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成了被落下来的那个人。
江采苹起身离床边远了一些才说道：“皇上最近越来越不好了，太医说也就这两天的事。”
弘历闻言，微微一愣，但也并不是很意外，在雍正沉睡的时间越长越久的时候，弘历便想到了这一天。
他余光注意到江采苹的身子有些颤抖，随后小心将江采苹拥入怀中，下意识地抱住了她。
“皇阿玛岁数也大了，如今病重，每一天都在被病痛折磨着，若是能早走，也算是件好事。”
起码不用继续躺在床上痛苦。
江采苹点了点头，人的心不是石头做的，虽然她有曾恨过他，但这些年雍正待她的好，她也都看在眼里。
如今说不上爱，也说不上恨，不然她也不会在养心殿待这么长的时间。
床榻上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两人连忙赶了过去，是雍正醒了。
不仅醒来了，而且精神看上去也好了许多，仿佛从来没有病过一样。
但在场的人都清楚，这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雍正看着江采苹红透了的眼圈，晃眼之间好像看到了几年前的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抹去了她眼角的泪。
“不要为朕难过。”
江采苹摇了摇头，眼睛忍不住往下渗出泪水来，连声音都有些哽咽：“臣妾怎么做得到。”
雍正闻言，只是再一次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你向来聪慧，朕知道你能做到的。”
“生老病死不过是自然规律，朕只是先你一步。你还年轻，不必将这几年光阴记得这么牢。”
此言一出，就连旁边的弘历都有一些发愣，反正他是做不到如此坦然地让江采苹忘记自己。
他只想她一辈子都把他记在心上，哪怕逝去他都要在地底下永远地缠着她。
江采苹的眼眶更红了，落下的泪水也更多了，多到雍正无法将那泪水拭去，“那皇上呢？皇上也不打算记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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