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姣跟着大夫人来到老夫人居住的仁寿堂,进到待客的花厅中,张姣就瞧见端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她穿着家常的秋香色团寿夹袄,外罩着墨色鼠褂。满头银丝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挽成一团圆髻。只插着几根素雅的玉簪,看上去端庄慈祥却不失威严。
下首两排垫着厚厚软垫的高背椅子,端正的坐着五位姑娘,从大到小一溜烟的排着队,看上去颇为齐整。只是陪在末尾穿着银红撒花小袄的姑娘最小,瞧着只有五六岁年纪。她肌肤嫩白滑溜,加上穿着一身俏丽的银红,更显得如玉雕粉砌般可人。
大概起的太早了,小姑娘此刻虽然端正的坐在那里,眼睛却是微眯着,身子也在前后摇晃,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她头上的水晶珠花随着她鸡啄米般的晃动,眼看着就要滑落了。
张姣忍不住抿嘴轻笑,在经过那个小姑娘身边时,看似不经意的轻轻踢了她一脚。小姑娘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她吸溜一下快要流出的口水,又偷眼看了看姐姐们,再看看上首正襟危坐的老夫人,偷偷吐了吐舌尖。小姑娘抬手扶正头上的水晶珠花,再次眼观鼻,鼻观心的直挺挺坐好。
张姣已经越过她,恭恭敬敬的向老夫人行礼,倒是跟在她身后的大夫人冷不丁瞧见了这一幕,精明的眸子中露出惊讶之色。她再次看向张姣时,明显带上了与先前不同的审视之色。
老夫人让身边的婆子将她扶起,又仔细打量了张姣几眼,随即笑道:“许久没有见到这样清爽的孩子,到底是世家闺秀,瞧着就让人喜欢。你们几个也来见见张姐姐,也学学大家闺秀该有的做派。”
“是!”
于是措手不及的张姣就被张家的几位小姐给绊住了,或是请教诗词,或是请教针线,或是请教琴技,简直就没给她一丝空暇。也亏得张姣是张家悉心教导出来的,应付起来还算是得心应手,没有丢了百年世家的脸面。
那边老夫人借口乏了,让大夫人扶着进了暖阁。
进到暖阁老夫人就邀功般的对大儿媳道:“你瞧瞧,我的法子不错吧!你们来之前,我就对那五个丫头说了,若是能将张小姐绊住二个时辰,我就一人赏她们一根崭新的赤金簪子。瞧外面那架势,应该不成问题。你待会可要将五根金簪准备好,不能让老婆子我言而无信。”
大夫人笑道:“好好好,五根金簪嘛,我都记着呢!她们若是还能拖久些,我还另外准备五枚宝石戒指。”
老夫人指着她笑道:“说话算数,老婆子我可帮五个丫头记着呢!”
“算数,算数,五枚宝石戒指我早就备下了,一会就拿出来。”大夫人扶着笑呵呵的老夫人在软塌上坐好。又亲手捧来了清茶还有新摘的蜜桔。
拿了一枚蜜桔在手里剥开,大夫人又有些担忧的道:“就算她们能留住张小姐三个时辰,那时候也还早,剩下半日该怎么办呢?”
老夫人伸手从她手中取了桔瓣放进嘴里,信心满满的道:“不怕,我都想好了,丫头们若是顶不住了,老婆子我就亲自上阵,可以向她请教经文佛法。经书我都准备好了,全在书架上搁着呢!嗯,甜,再给剥一个......”
大夫人回头看了一眼书架上突然多出来的,差不多半人高的各色经书佛卷,她不由双目发直的道:“娘,你可真是......足智多谋!”
‘老奸巨猾’四个字在她嘴里绕了一圈,又给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大夫人擦了擦手,又取了一只蜜桔慢慢剥着,道:“哎,咱们这边乱出招,也不知月丫头那边与王爷究竟如何了。”
老夫人捏着桔瓣也不急着往嘴里送了,她叹息道:“也是这月丫头可怜,从小就没有亲娘照顾,虽然这柳老弟也将她当眼珠子般宠着,却没法子教她夫妻相处之道。这样一味的逞强置气,不肯认输,终究不是个法子。就算没有这位张小姐在眼前扇阴风,日后也会出大麻烦。”
“谁说月丫头只会逞强了,她可有主意着呢!”
大夫人忍着笑意,趴在老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夫人昏花的老眼猛地一亮,拍着大腿连连笑道:“我就知道,月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哈哈哈,这下老婆子我可算是放心了。”
大夫人也跟着抿嘴直笑,她们却不知道花怜月好不容易踏进刘晖的屋子,却被那只破碎的茶盏给逼了出去。
如幽魂般回到暖阁中,花怜月脑子里已经纷乱如麻。屋子里极静,静到她能听到自己纷乱的心跳声。脱力般将身子依偎进厚厚的被褥中,她不自觉的抬起手啃起了指甲。
笑蓉,那个刘晖曾经唯一放在心上的女人,最后却死于非命。而笑蓉这个人,这个名字成了深埋在刘晖心底的那根刺,稍稍触及就会痛彻心扉。而张姣身边的知雨居然与笑蓉长得极为相似,这个认知,让花怜月的一颗心如坠深渊。
“夫人,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潇潇踏进暖阁,忍不住气呼呼的抱怨道:“方才我去给王爷送早膳,却看见了知雨那个臭丫头。她还说王爷许久没有回京,必定十分想念家乡的口味,她已经准备了几样京式点心。咱们的饭食太过简陋粗鄙,王爷他早就吃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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