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晖扯了扯嘴角,又继续道:“母妃可还记得丹翠山庄?这个时候,想必坐在小院子里,就能看见满山飘雪的美景。听说今年院子里的那棵葡萄藤上硕果累累,月儿收获颇丰,还用它们酿了几坛子葡萄酒。
可惜因为走得匆忙,那酒还埋在东院的那棵银杏树底下,只能等明年去将它挖出来。到时,也给母妃送一坛子,让您也尝尝鲜。”
淑妃听他突然提到丹翠山庄,心中气闷全消。她眸中流露出几许神往,喃喃道:“我还记得,那棵葡萄藤还是你父皇当年亲手栽种的,没想到这么些年了居然还能结果。”
丹翠山庄是淑妃与皇上留下最多美好回忆的地方,此刻她的心几乎融化成一滩春水,只恨不得能够再回到从前。
出了半天神,她才赫然发现刘晖一直眸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她难得的面上一红,嗔怪道:“你这孩子,老盯着我做什么。”
刘晖长舒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一直在想。父皇当年那样宠着您,为何后来会突然变得如此冷淡疏离。直到我在丹翠山庄的库房中,看见一副当年父皇为你亲手描绘的丹青,我才恍然明白。”
“你究竟想说什么?”淑妃面上红霞未褪,心中却升起警惕之意。
刘晖长叹了一声,道:“我还记得,那张丹青是母妃骑马时,父皇绘制的。画像上的母亲穿着一身红衣,肩头还残留着几片飘落的绿叶。您手中高扬马鞭,空中飘扬的长发遮不住你眸中张扬满足的大笑。想必那时,母亲与父亲都是极开心的。”
淑妃愣愣的听着,已经被尘封的记忆似乎被注入了新的色彩,一切都鲜活的似乎就在眼前。
那时的她最喜爱穿红衣,又不喜发髻拘束,于是常常将满头乌发织成一条粗大的辫子甩在脑后。有时骑马骑得疯了,辫子就会松动,最后如旗帜般在风中招摇。
那时还是普通的皇子的他,就会掏出怀中的玉梳,将她唤到黄叶飘飘的银杏树下坐着,再一下一下的,细心为她轻轻梳理着肩头的长发。
可惜美好的时光终究是短暂的,那时有多开心,现在她就有多寂寞。君恩,终究是最容易逝去的奢侈。
刘晖见她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眸中流露出一抹不忍。顿了片刻,他才继续道:“母妃,你可还记得,什么时候开始,父皇对你渐渐冷淡的?”
淑妃果真蹙眉想了想,才愤然道:“真要算起来,大概是你半岁的时候,你父皇突然就对我们母子不闻不问,任凭咱们被宫里的人作践。”
刘晖淡淡一笑,道:“母妃可想过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淑妃勾了勾唇角,一张脸竟然已是一片雪白。她苦笑道:“除了喜新厌旧,我还真想不到别的理由。”
刘晖摇了摇头,道:“以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直到十岁那年,一日夜里我偷溜出福熙殿,想去寻纪煌一起抓萤火虫。结果看见父皇独自坐在梅林的小亭子里,望着福熙殿的方向出神。那时他喝了许多酒,身上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就连我悄悄藏在他身后的梅树底下都没有察觉。”
淑妃心头一颤,忙追问道:“还有这样的事,你父皇可说了什么?”
刘晖摇摇头,道:“他一直很安静,什么话都没有说。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李总管带着人寻过来,他才摇着头嘟囔了一句,终究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淑妃诧异的咀嚼着这四个字,半响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刹那间脸色大变,一张雪白的脸居然透出绝望的哀戚之色。
刘晖看着她如遭雷击的模样,纵然心中不忍,却还是坚定的将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母妃可还记得,当年与你一起怀孕的还有一位李贵人。而那位莫贵人原本并不得宠,因为她一直与你交好,才会被父皇在一次酒后宠幸了一回。
谁知她的肚皮争气,就那一回,却让她有了龙种。不过父皇却并不太欢喜,甚至还心怀愧疚。于是将那位莫贵人远远打发了,不让她成天在你眼前转悠,给你添堵。”
淑妃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终于缓缓接上刘晖的话,继续道:“那时我真的是将她当成姐妹,没想到她娇憨的外表下,却掩藏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从此后,我再也不相信这后宫中,会有什么真心的姐妹情谊。”
说到这里,她冷哼了一声,眸中闪过一丝厉色,道:“可惜那位莫贵人虽然算计我得了这个孩子,却终究福薄没有保住。而她从此后再没见过皇上的面,一年后终究是郁郁而终。”
“真的是福薄吗?”刘晖望着她,反问道。
淑妃一滞,才警惕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晖面露悲戚之色,默默的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宫里福薄的女人未免太多了些!”
淑妃年轻时本就是绝色,那样张扬的美丽毫不吝啬的遗传给了刘晖。现下她因为上了年纪,又受了这么多年的冷落。昔日的张扬已经被时光蹉跎成了恬静淡然。这是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心底深处最隐晦的秘密即将被揭露出来,于是眼神也变得凌厉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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