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处宅邸,其中之一正是现在特进,少宰,掌政事堂的相公王黼的居所!
王黼正是汴梁土著,从小就在这天下繁华第一的地方长大,美风姿,有口辩。各种玩乐本事,精通娴熟。早年依附老公相时一见此时官家,就大为君臣相得。当今官家是风流潇洒的性子,王黼投其所好,与官家游乐不禁,其宠信处,后来竟然超过了座师老公相!为了和这位王相公君臣冶游方便,官家就将他宅邸赐在这等若是皇家禁苑之处,君臣往来再方便不过,官家穿堂入室,待这位王相公有若家人。对老公相官家还有倚重其理财本事,统领朝局处,和这位一年超迁八阶的王相公,就多是玩伴的情分了。按照现今官家的性子,这玩伴情分,倒是再牢靠不过。
往日里这位王相公宅邸之前车马最盛,老公相用人,还多少讲一些平衡门面。王相公用事,却是非钱不成,都门有歌“三百贯,曰通判;五百索,直秘”,虽然价码不尽准确,差不多缩小了十倍还多,但是就是歌颂这位王相公所作所为的。平日门前车马纷纷,都是买官跑官之人。王相公理政,就三大宗,一曰提防老公相复起,二曰陪着官家冶游,三曰就是抓钱,其他百事不问,任别人去弄,倒算是政简刑轻。
可是今日,这无日不开门做生意的王相公宅邸却是闭门谢客。阔大的宅邸门前冷冷清清,只有一个门政老头子在那里冲盹。
此时此刻,在宅邸内院的书房当中,王黼正和回到汴梁也深居简出,难得露面的童贯对坐一处,两人都是脸色难看。
王黼书房装点,自然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就连官家瘦金书画,也挂得到处都是。常常延客而入,用以骄人。可是此刻,其间两人却没有半点欣赏官家御笔的心思,只是在那里大眼瞪着小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童贯叹息一声:“流年不利,某家直这般命不强!好容易按捺下这头,吴敏耿南仲这些大头巾也愿意出头,却又碰上了燕地这场莫名而来的乱事!王相公,禁中消息如何?”
王黼把玩着一个玉如意,冷冷看了童贯一眼,并不说话。哪怕脸色难看,可这位王相公实在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三缕墨髯,飘飘有出尘之意。和身子胖大,一脸晦气颜色的童贯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
见王黼不语,童贯平平气,又开口道:“王相公,某若不利,对手抓着不放,也非王相公之福,现今只要官家心思不改,就总有挽回的余地…………禁中消息,到底如何?”
王黼冷哼一声,举起玉如意点点童贯:“道辅道辅,某却吃你连累!燕地消息传回,官家禁中闭门,不见大臣,要不是恩府先生,某都不知道官家已然震怒!再不拿出什么手段出来,只怕你我两家,都要跳脚而哭!”
童贯顿时失色:“恩府先生这般说?这却怎生是好?官家如何震怒?之前官家都包容了,怎么现今就包容不了?这怎生是好,这怎生是好?”
他急得都站了起来,在书房里面团团转。回到汴梁,童贯自然就要求人。一旦求人,这宣帅气度,抚边二十年的威严就再也撑持不住了。人一旦少了气度威严支撑,养气功夫自然就减,听到消息不利,童贯居然连安坐都难!
王黼轻轻冷笑一声,换了一副和气容色,招手道:“道辅,你且安坐…………你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么?此何世也?此盛世也!官家即位,励精图治,才有这克复燕云,功迈前代之举。此等盛世功业,岂能功亏一篑?坏了官家丰亨豫大局面,你我都是死罪…………道辅兄克复燕云之后,自解兵权,不与武臣呶呶而争,回归汴梁,纵然北伐战事有小小不是,官家也尽包容了,这才让耿希道和宇文虚中出头,为道辅兄讨一个公道…………这些都没问题,可要紧的是,怎么也不能坏了燕云克复,献捷太庙的大局!”
他说话宛转至极,将童贯北伐连场败绩,在萧言这等南归降臣手中连连吃瘪,最后不得不逃回汴梁求救的举动一下就分说成童贯大度不恋权的高风亮节。这番话说下来,童贯心里也舒服了许多,在位上坐定了,仔细听王黼说下去。
王黼看童贯平静下来,一笑继续:“官家已经替道辅你出头了,官家圣德,粉身难报!可是某等也要为官家着想,寻了武臣的不是没什么,但是这些武臣之辈,侥幸在克复燕云战事上有了一点微功,就受不了稍稍压制他们一下,这也是全他们功业的好心之举么!这燕云乱事,多半就是他们冷眼旁观,看着闹起来了,此举诚然可恼,可是现在这燕云,却经受不得半点闪失!官家心意,道辅可明白了?”
童贯还有什么不明白了,现在这位官家,在位名声不见得很好。却是一味好大喜功。他也不是笨人,人到这个岁数,享受已经臻于极致,自然要考虑到自己将来史上名声了。细细思量,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克复燕云一事,就足可让他的声名拔高好几层!这位官家,继续庇护包容童贯可以,反正他一向念旧。压制武臣也没什么,这是大宋祖制,怎么也没错处。但是却不能动摇底定燕云这件大事的根本!燕云乱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然有武臣愤懑蕴含其中,几万精锐,全是野战主力,能让乱民起事若此,当真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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