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不仅是方腾,就是萧言也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一直以来的紧张淡了不知道多少。
当下也笑着回礼:“好说好说。吃了没?一起啊?”
方腾一笑入座,自家动手。他也实在没吃早饭,他和张显分掌萧言在汴梁城的情报网。不过张显是从市井着手,他却是从另一方面着手。一直在搜集对比证实着源源涌来的情报。
大宋实在没有什么情报保密意识,方腾本来就是正经士大夫出身,渠道本多。再加上有大笔钱财开路,这些时日搜集的情报简直是如山洪一般涌来。昨夜是最吃紧的时侯,几项要紧布置都要等候消息,大致有了一个结果才匆匆赶来。肚子早就饿得呱呱叫了。
萧言亲自动手,为方腾乘了一碗白粥。方腾也不客气,稀里呼噜的就饕餮起来。萧言折腾出的这些生活上的小玩意儿,什么都没有这早饭对他胃口。那豆腐乳的鲜香更是绝味。想起自家以前早餐忍不住都要鄙视一下,实在是有点村啊。
萧言也沉得住气,看方腾吃得七七八八了,才笑问:“如何?”
方腾放下碗筷,摇摇头:“第八平的确在嘉王面前进言了,嘉王也漏夜入宫,面见圣人。嘉王府与景灵宫中,都买了消息,这再确实不过。具体是什么情形,却再搜集不到了。熬到快天明,看实在不能再得到什么,就赶来回报了。我辈寒夜辛苦,显谟却在在软玉温香,实在让学生有点心不能平啊。”
萧言一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哑巴在,我偷吃都难,换你试试?…………张显昨夜也赶来回禀了,他得来的消息也差不多。”
方腾摊摊手:“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现在就看圣人如何决断。若圣人一心想让显谟去位,那神仙也没法子了,就等着罢。”
萧言冷笑:“他怎么舍得让我去位?老子可在给他赚钱!”
方腾淡笑:“钱也并不是万能。”
萧言笑意当中讥诮意味不减:“旧党一系,这次也太招摇了一些。元佑以后投闲置散,不能掌握朝局,一个个都憋久了。这次看到机会,就咬着不放…………老子就不信了。当今这位官家,连最基本的平衡手段都不会!他白当那么久的官家了?旧党坐大,他就扶植蔡京,蔡京坐大,他就扶植梁师成与王黼辈,最后权势都集中在他这位官家手中。更不必说这位官家修道有成,自以为圣寿怎样还有个百八十年,难道就让旧党一系连同太子爷,就这样逼宫不成?”
方腾定定的看着萧言:“显谟就这么有信心?”
萧言仍然是冷笑反问:“你难道还没看明白这位官家?”
方腾默然良久,半晌之后才低声道:“这下又卷进了太子和三大王之间,再加上显谟准备的举动,一旦…………我辈将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萧言也沉默一下,淡淡反问:“你既然明白,为何还帮我?这场风雷之后,我们就是天下之敌了…………现在退出去,以你出身,求外放一个州郡,得一个闲官,平平淡淡,也就是一辈子了。”
方腾定定的看着萧言:“…………辽国灭亡得太快了啊…………不过数年之前。辽人还与大宋并称与世,铁骑百万,绵延万里。可是说崩塌了就崩塌了。大宋呢?又比辽人强到哪里?要是辽人没有覆亡,我要是和你这位萧显谟沾半点边,我就天打雷劈!现在跟着要狠狠踩你一脚的,说不定就有我方某人!…………可是不行啊,午夜辗转,辽人所遭劫火,一幕幕又在眼前如活过来也似,看到汴梁,似乎就如看到燕京一般…………可他们还在争斗,还没知觉!这天下既然许与士大夫共治,方某忝为士大夫一员,也只有尽该尽的责任,这天下,总不能沦亡于胡虏之手!此时此刻,方某人还有退路么?天下与社稷,方某也只能选其一!”
在这花厅之中,方腾语调沉郁到了万分。任何时候都风度翩翩的方腾终于吐露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
也许单纯是为了说服自己而已。
因为他就要在这位萧显谟的麾下,在汴梁即将卷起一场惊涛骇浪!
河东乱事,不过是开幕而已。
萧言沉默起身,拍拍方腾肩膀:“我是应劫而来,这天下,亡不了。”
方腾又默然少顷,突然嘿了一声,居然马上就将刚才那点失态收拾得干干净净。捧起碗继续吃饭,刨了两口,他突然侧头看向萧言:“你不会是契丹种罢?”
萧言笑笑,只是回了一句:“这重要么?”
对于一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中国人,扯什么血统纯净度,实在是有些无稽。不过所谓华夏,从来都是一个文明的集合。
虽然这文明不管经历多少摧折,都会延续下去。可是既然自己来到千年之前,身处这场空前未有的大劫难的前夜。自己又怎么忍心无所作为,看着这劫难如历史一样照常发生呢?
两年挣扎拼死,都是为此。
走到此处,自己又有什么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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