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寨寨栅都钉得甚深,还打得是两排桩。河东石山多,壕沟挑挖艰难,只是不深的一道,但是加倍洒下蒺藜,设下两重鹿砦,民夫们还千辛万苦运上来两座床弩。就一个小小军寨而言,已然是相当之坚固。
军寨才设立完毕,大雨就铺天盖地而下,雨势惊人已极。参与营建的民夫撤不下去,只好也拥入这座狭小的军寨之中。大家挤在一起。直是在水里泡了这么些天。
这日子不用说是苦不堪言。不过对于这些屯驻军士与倒霉的民夫而言,却是有另外一分庆幸在。
军寨新设,向来是最危险的时候。鞑子但是有心,趁着立足未稳来拔寨最是便宜。这场大雨一下,自家自然是鸟泡在泥潭里面,可女真鞑子就是人人生着八条腿也滚不上来。等大雨停歇,大军也就算稳住阵脚了!
几日大雨当中,这名指挥使甚是勤谨。还是竭力组织人马加固寨防,同时在大雨当中居然将堠台赶建出来了。军士民夫雨中劳作,歇息的时候也在水中,吃的多半是冷食。病倒的就有不少。
不过随之雨势渐渐小了下去,后方也派来了联络之人,说就要派出接应队伍,运来粮秣军械,以固寨防,顺便将病倒军士民夫都接应下去,到合河县中歇息。大雨之中稳固寨防。辛苦之处,上官都看在眼中。这支人马有一个算一个,都记功记赏!
这指挥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下算是稳住阵脚了。鞑子想来抢自家军寨也颇不容易。自家背后有几万人马,合河县东面北面广布这样的军寨,鞑子要一个个啃过来,只怕他们的牙都要崩了。俺们西军在陕西守山沟守了几十上百年,难道在河东守山沟就惧你们女真鞑子不成?不服气尽管来试试!
这指挥使几日熬下来,两眼都深深凹陷下去,似乎也感了一点风寒,不时咳嗽几声。但还有些不放心也似,在后路接应队伍上来之前,只是在寨墙上巡视了一圈又是一圈。就巴掌大一个小寨子,已经不知道绕了多少回了,寨墙上军士直是被他绕得眼晕。
一名都头在这指挥使又经过自己身前一遭之后,实在有些吃不住了,笑道:“将主,且少歇一下罢。这几日你辛苦俺们都看在眼里,身子也不大爽利。到帐中躺着就是。你的帐幕俺们已经替你烤干了地面,胡乱睡一觉也罢。实在不成,跟着上来的车队下去就是,这场守寨功劳就挑挑俺,你说可好?”
指挥使瞪了那都头一眼,咳嗽两声道:“俺算什么将主?渡河之前才提拔的差遣,此前不也是在都头差遣上熬了十年?就是个卖命的职司。真正将主才合河县躺着呢,军行途中,你又不是没见过那般排场,俺这等微末之员,叫将主不怕折了俺的福分!”
这指挥使开口就是牢骚,还直指刘光世。吓得那都头不敢接口。心里面只是嘟囔。
直娘贼,要不是你这厮嘴臭脾气硬,但凡稍稍能周旋应酬一些,这么老资格,鄜延军精锐凋零之下,还用得着在都头差遣上一熬十年?当了指挥使不也兴兴头头的,守着这个最前面的送命鸟军寨,大雨之中还指示得俺们团团转,拼命赶工,多少儿郎累得吐血?要不是看着你也跟俺们一般伐木搬运,挖沟滚得跟泥人一般。谁鸟耐烦伺候你这短命的指挥使?
这都头心里面虽然将这指挥使骂了个狗血淋头,其实大家交情不浅,都是辛辛苦苦熬过来的。这些年鄜延军风气大坏,军饷又克扣得厉害。大家一边苦苦支撑一边维系着本营中的人马,多少保持着战力。所以才被重用到了这送命的地方来。当下叹口气又想再劝他下去歇息歇息。
那指挥使又叹了口气:“不过现下看来,这衙内将主虽然荒唐,但好歹领兵本事还不算太差。居然一下就从黄河边上深入二百余里,顶在女真鞑子面前稳住了阵脚!他是怎生看出女真鞑子不愿和俺们西军苦战,只是骚扰一番的?现下女真鞑子一路退让,缩在宜芳那个卵子大点的地方,难道女真鞑子真的只有回头去寻燕王拼命去?”
都头白了他一眼:“直娘贼的夹紧你这张鸟嘴也罢!这场仗打下来,俺们将主不知道该是如何地位了,你再嘴里不干净,传到将主耳中,几百军棍敲得你这厮鸟还要睡过去!”
那指挥使不甘心的闭嘴,心里面还只是疑疑惑惑的。他是低层军将,掌握的军情极少,熟悉的就是麾下那点人马而已。河东战局大势也没人专门给他分说,一切就是听命行事罢了。虽然对眼前战局有些不解,但也说不出不对在甚么地方。
疑惑半晌,终究还是有点不甘心,扶着寨墙向东面而望,低声嘟嘟囔囔:“直娘贼,俺要是女真鞑子。就不朝东打,怎么样都要在西面和俺们这支军马分出个真章来…………给压在这么小的地方难道就觉着舒服不成?回旋余地这么小,还打个鸟的仗…………这好歹是灭了辽国的女真鞑子啊…………”
他嘟囔的语声未落,西面群山之间,就响起了隐隐的号角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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