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快些走......”
“这边!”
远远的,黑夜之中的龙光门被火光照亮,大片厮杀里,一支支骑兵持着火把蜂拥而出,蔓延洛阳北面的郊野。
子时二刻,厮杀声隐隐响在后方,冷风呜咽的吹过附近山林,血腥味随着蹒跚而行的身影瘫坐淡淡的散开。
牛存节一身血污,肩膀上还插着半支箭,龙光门下,控鹤军挽弓射箭时,他将朱温挡在身后,饶是武艺了得,肩膀还是中箭,到的此时整条左臂布料都被染红。
“陛下,你可还好?”
冲出龙光门时,仍旧与冲来的龙武军短兵交战,随后才冲杀出来,一路奔逃至眼下,护送的皇帝都未曾开口说话,牛存节连忙蹲到地上看去,对面,朱温咬着牙关只是摇了摇头,双目直直的看着地上。
“可遣人派去泽州了?”
“出龙光门时,臣已派人快马先行。”牛存节发现皇帝手臂、腰侧都有血迹,估摸之前冲杀里,被冷刀冷箭伤到,撕下布条涂了伤药急忙给他包扎,瓮声瓮气道:“估摸到的天明,泽州那边的军队应该能赶来,陛下要撑住,臣定安全护送陛下过去。”
“朕戎马一生,岂能连这点路程都撑不住。”
朱温脸色有些发白,不过也是强撑说出这番话罢了,他年龄已不是年轻时候,当年跟随黄巢时也是军中悍将,冲在锋线舍生忘死,可如今大腹便便,两股多是肥肉,昨夜更是与张氏、刘氏二女在床榻翻云覆雨,弄的身子有些空乏。
仔细想来,定是朱友珪的计策......不对,朱温捂着伤口,眯起了眼睛,他陡然想到还有刘氏在其中,那敬翔必然也参与了。
‘定是他出的计策......定是他......’
周围残存的元从亲兵仅有数十人,或多或少都带有伤势,一路冲出重围奔逃到这边,早已精疲力尽,坐在地上几乎昏厥过去。其中,一个年龄看上去二十余岁的年轻将校,他腿上、胳膊、后背俱是刀伤,拄着一杆铁枪与周围部下或同僚颇有精神的骂骂咧咧。
“子弑父......老子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
“老子本准备卸甲归家......现在不走了,倒要看看,那朱友珪到底能坐多久的皇位!”
那年轻将校言语粗俗,没什么顾忌,听到话语的朱温也没怪罪的意思,反而咧嘴笑了笑,握着地上插着的刀,问道:“你姓谁名谁,何时入的我军中。”
那汉子也不胆怯,松了枪柄,豪迈抱拳,朗声道:
“回陛下,我叫夏鲁奇,三年前入的宣武军!”
“三年坐到将校,武艺了得?”
“乱阵之上三五十人近不得身。”
也不知是否大话,从洛阳出来,朱温倒是第一次大笑起来,他后脑靠去树躯。
“想不到......朕身边还有如此猛将......”
牛存节看着满身是伤的皇帝,那张凶狠大脸含着水光,请求朱温不要再说话了,也在这时,山林外的原野,黑暗之中,急促的马蹄声混乱蔓延,林立的火光在原野四处扩散奔行,高亢的叫声不时传来。
“这边山林,遣一队人进去查看——”
几簇火把随即蜿蜒而来,十个骑马的身影下来马背,提着刀兵举着火把迅速钻进林子,片刻,一人在喊:“这里有痕迹,朱温在这里待过!”
“沿着山林搜!”
外面骑兵统军发下命令同时,消息传去更远的队伍,朝着这片山麓开始合围,待到控鹤军士卒赶来,拉开锋线一寸寸往山里排查起来。
短暂安静的山野,不久之后,厮杀的动静朝着北面延绵开来。
寅时三刻,时辰正处平旦。
漆黑的天色渐渐青冥,东方天际绽出一丝明媚,慢慢在天地间扩散开来,安静半月的泽州也在这五更天变得喧哗,一拨拨兵马在接到皇帝诏令入洛阳后,逐一拔营准备过滑州,渡黄河。
做为骑兵的龙骧军已在头一天先行离开,耿青也跟着军队乘马车在后面,到的眼下天色放亮,他从车里睡醒过来,问外面的李嗣源,才知刚过滑州十多里。
清晨的风吹在脸上,让耿青打了一个激灵,站在缓缓行驶的车辇上,触目所及,是前方缓缓推进的浩荡骑阵,还只是后队的两千骑,浸在推开云霾的日光之中,甲胄、兵器泛着一片片金属的光泽,在人的视线里此起彼伏。
耿青让驾车的石敬瑭停了停,他从车上下来,与李嗣源一起走在车旁,边走边做几下扩胸运动,活动筋骨。
伴随越发接近洛阳,一旁的李嗣源心里多少有忐忑,落到朱温手上,他与石敬瑭往后会如何,显得让人焦虑。
他是有大抱负的,一身所学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就真的死不瞑目。
传令的侦骑在原野上跑过去,活动双臂的耿青收回目光,大抵察觉到身旁这个年轻人的心思,嘴角露出微笑。
“这世道就是这样,别人死的,你就死不得?看开些,若是我喜欢,保你二人无事,顶多吃些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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