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这一次醒来,他岂非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些陈年旧事都交代给她?长天轻轻抬起她下颌,望着她的双眼,恳切道:“我不曾为她动过心。”
她紧紧抿唇,并不接话,只等待他的下文。长天和她早就互证心意,她被皇甫铭掳走时,他甚至愿意将命抵给她。可是就算如此,她始终觉出两人之间还有一层淡淡的隔阂。
在这长达半年的休养当中,这感觉越发强烈了。
这层隔阂,就是他的过去,是她无法参与的悠久岁月。或许,她心底隐隐约约早就了然,这层隔阂来自于那个不知姓名却一定存在的女人,就算它薄得像窗纸,也始终存在。
她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尽快将这层窗纸捅破,让这个女人真正自她和长天之间消失!
长天看出她眼中的坚定之意,当下捉着她的小手。她用力一挣,却被他抓得更紧。“想听?”
她樱唇抿得发白,睁大了杏眼瞪他。虽然恼怒,却也自然是想听的。
“那就乖乖地。”
她做了次深呼吸,将胸口的烦闷之意都压了下去,任他抓着手,不再反抗。
她的灵眸都染上了一层水雾,模样十足地委屈。长天心下柔软,只想将她抱在怀里,仔细慰抚,但他知道她最需要一次开诚布公的交待,因此也只得搂着她的肩,娓娓道来。
蛮王阴无殇,一生有后代三人。长子阴无灭即是后来率领蛮族,投入了上古大战的末代蛮王;阴无灭出生三百年后,阴无殇才得了另一对双胞胎,哥哥名为阴九幽,妹妹则取名叫做阴九灵。
哥妹俩虽然出生时间只相差了五十息,可是资质、禀赋和命运却是截然不同。阴九幽尚年幼时,阴无殇就异常失望地发现,这个儿子不具备任何修炼天赋,因为身子骨太弱,不能修习蛮人体术;因为先天对煞气几乎无感,他也不能修习巫凶之术。
对蛮族而言,他就是个废物,除了当个言官、史官,他似乎没有任何出路。
可是阴九灵不同。
她简直像是将原属于双胞胎哥哥的气运和资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她不满一岁就开启灵智,四岁就识遍蛮语——蛮人散居南赡部洲各地,因此这门语言不知道衍生出多少繁复的变化,一个普通蛮人要勤奋修习三十年,才能勉强读懂高深书籍。
等她年龄再大一点的时候,就展露出了无以伦比的修炼天赋。阴无殇请来五大蛮人首领之一的都伏末为她传道,但这位德高望重的大萨满也在三年后重新来到蛮王面前,声称自己“再无可教”。
这一年,她才九岁。
蛮族从来都是个盛产天才和鬼才的种族,可是等到阴九灵十九岁的时候,族人就已将她视作神女,因为她已经修正了三十多门术法,并在这一年宣告补充和完善了蛮术的两大分支。
要知道蛮人与妖族战斗的时间太长,许多部族的绝技传承因为战火而被打断,能流传下来也多半残缺不全。
而她对蛮术这般卓著贡献,直接导致了接下来的十年里,蛮人在与妖族的大规模战役中,胜率提高了两成!
两成,足以逆转形势;两成,能够挽救多少条人命?
用七窍玲珑来形容她,似乎都太贫瘠。
宁小闲听到这里,终忍不住道:“果然是天纵奇才。那么,你又是怎么遇到她的?”
“他们。”长天忍不住纠正,她在意的果然只有另一个“她”。
从蛮祖发现煞气妙用,并且率领族人反抗天道以来,蛮人和妖族的争斗史就拉开了序幕。但就和这世上所有对头一样,这两大死敌的关系时常又微妙得很,在拼死对抗的漫长岁月里,又时常会出现那么一段时间,双方暂停兵戎相见,居然能够相处甚欢,甚至看起来还有几分眉来眼去、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般在大战之后,这两方面各自都要休养生息,也会有一段——”他停下来,斟酌用词,却听宁小闲酸溜溜地替他补充道:“蜜月期!”配合着她面上神色,这话听起来就是醋劲儿冲天。
“……缓和期。”他从未听过“蜜月”这个词,自然不知道其意何指。“甚至有妖怪与蛮人聚落杂居融合,也是相安无事。”
长天少年时游历大陆,就正好赶上了这样的缓和期。也就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结伴而行的阴九幽兄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是人家小姑娘看上你了?”
他啼笑皆非:“蛮族与现今的仙派不同,有资格离开部族、外出游历的,至少都是好几百岁的人,哪来的‘小姑娘’?怎能像你,是真正的花信年华?”女子二十四岁,被称作“花信之年”。
宁小闲今年正好便是二十四岁。这个年岁,在南赡部洲上也被视作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无论蛮人还是妖怪,修为精深者都能保持容颜靓丽不老。阴九灵遇见长天时,外貌虽然美若天仙,但实际上也已修行数百年。从真实年龄来看,她的辈份都可以当宁小闲的曾曾曾曾祖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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