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理发店。
徐东和黎管家在里面,欧阳璟和欧阳瑜在外面等着。
自从程牧进去以后,欧阳瑜足足愣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扭头看着边上的欧阳璟,没好气地说:“这人搞什么啊?小妹还在监狱里关着呢,他竟然要染发?!大哥你说这正常吗?急死人了!”
“说完了吗?”欧阳璟等他急吼吼说完,点了一根烟,递到嘴边吸了一口,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欧阳瑜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嘀咕说:“胳膊肘往外拐。”
他声音不高,欧阳璟却听见了,他拿下手里的烟,语重心长道:“小妹这一找到,婚礼肯定能如期举行。以后都是一家人,你对程叔这态度最好改改,省得小妹和你生分了。”
“我还不是心疼小妹诶——”
“小妹估计只会心疼程叔。”欧阳璟用一句话成功地堵住了欧阳瑜的嘴,后者噎一下,抬眸看向店内。
程牧在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坐在靠背椅子上。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半身镜。
不知道有多久,他也忘了,反正很久没照过镜子了。如果不是刚才在后视镜里那匆忙一瞥,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眼下是这样一个形象。
头发花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因为一直在日夜不眠地找人甚至天天出海下水,眼下,就连皮肤都比以往差了很多。下意识地,他又将自己的双手摊开了看。
他一双手很大,修长,骨节分明,其实很好看的。
可眼下……
程牧微微闭了一下眼睛,难以接受。
嫌弃自己。
前所未有地嫌弃自己。
忐忑。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见一个女人,会如此这般,心里生出一股子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胆怯。
狱警已经说了,陶夭在狱中并未受苦,盛荣能满足她吃穿上的所有需求,她应该还和以前一样,年轻漂亮。能想出用漫画和小说传递消息这种办法,那说明也一直充满希望,眼睛都可能依旧充满灵气。
反观他,从头到脚,狼狈又失礼。
紧绷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这一刻,看着镜子里沧桑憔悴的男人,他只觉得头疼欲裂。
“咳……咳……”
忍不住咳嗽的瞬间,他扯了台面上几张纸巾捂住嘴。
之后,纸巾上的血迹让他又愣了一下,他匆忙地将纸巾揉成一团,侧个身,扔到了不远处垃圾筒。
这一刻的男人,是有些脆弱又狼狈的。
徐东和黎管家认识他多年,从未见过他这样一副样子,眼见边上的理发师因为他神色古怪一直踌躇,忍了又忍,仍是提醒说:“二少,大家还都在外面等着呢。”
几个大人物在外面,容忍了他如此荒谬的请求。
程牧叹口气,抬眸朝理发师道:“剪短、染色。”
理发师应一声,看着他湿而花白的头发,一边开始动剪刀,一边礼貌地问:“您想染成什么颜色?”
程牧想了想,声音平静:“显年轻一些。”
理发师微微愣一下,抬眸看向镜子,有些险险要脱口而出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不就理个发么,这人神情太过郑重。
不过,看着也不老啊,就是头发花白了,五官的轮廓还是非常英俊的,稍微打扮一下那就很OK了。
可这顾客显然没有和他聊天的心情。
理发师闭嘴,安心理发,最后,他给程牧染了一个特别接近黑色的板栗粽,显年轻又不至于轻佻。
程牧看着镜子,起身,问边上的徐东:“怎么样?”
“挺好了。”徐东由衷地说。
这人眼下这模样,和以往英俊到人神共愤的样子当然是没法比的,不过,已经算这些天以来的最好状态了。当然,也是他眼下能收拾出来的最好状态,再多余的,无法勉强了。
这一点,程牧心知肚明。
余光瞥见黎管家付了钱,他心情复杂地出了理发店。
——
监狱,单人房。
陶夭披散着齐肩的头发,趴在床边写小说。
原本应该坐在椅子上趴在桌上写,可这段时间以来,她几乎在争分夺秒地画画+写小说,睡眠很少。同时,为了补充营养,基本上一有空闲就拼命地吃东西,以至于总觉得肚子疼。
趴在床边可以缓解这种疼。
十指翻飞地敲着键盘,听着那种响声在耳边回荡,在看着屏幕上一行行字迹,她又总会忍不住流下泪。
不想哭,却很难忍住。
字字句句都是他们的故事,脑海里总会想到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写着写着,眼泪就忍不住了。
她已经觉得非常庆幸了。
盛荣将她关在这里后找了别人专门看管,中年狱警瞧着盛荣对她不错便温和了许多,送饭送东西的时候偶尔都会说几句话。也幸好,从他一点简单的汉语里,他知道他有一个喜欢漫画又在学中文的高中生女儿。
该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吗?
上天帮她打开了这么一扇小小的窗户,肯定有他的善意在里面,她得争分夺秒,还得将漫画画好,将故事讲好,足够动人的故事才可能打动别人,等时机稍微成熟一点,她还得将求救信号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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