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
程放抬眸,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秀儿心里咯噔一声,绞尽脑汁地想着,一边想,一边尽可能地复述这一天的一切。当然,侧重说了许一生的事情,连细枝末节也没放过。
程放一开始听着,半途中脸色就变差,等秀儿终于细声细语地说完,他一张脸已经阴云密布十分可怕了。
秀儿浑身紧绷,不敢出声。
半晌,她听到大少爷冷声吩咐:“请大夫过来。”那声音低沉阴郁,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秀儿转身要走,又听说:“慢着,让厨房熬一碗养胃的小米粥。”
“……是。”
一出门,秀儿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
视线里那扇门被廊柱挡着看不见,可她就是隐隐地产生了一种错觉,大少爷将这人放在心上了。一回府就问,听说她受罚又要找大夫又让熬粥,完全拂了老夫人的面子。
*
房间里。
程放懒得去想老夫人的面子问题,一门心思还在纠结许一生的态度问题。结合昨晚今早,他基本可以确认,许一生就是他认识的那个许一生,可他刚才让她同桌而坐,那样的笑容,她竟然视若无睹?!
她在搞什么?
她没有对他这张脸表现出丝毫的兴趣,也没有对他与往常不同的亲近示好表现出丝毫疑惑,那只能说明两件事。一,她知道他是程放;二,她虽然知道,却不打算挑明相认。
这两点让程少爷心情十分抑郁,他霍地一声起身,拉开房间门就走了出去,又气又心疼。
迎面一阵凉风吹来。
等他快走到许一生眼下的房间门口时,那股子气愤突然就消失了,被满满的心疼所取代。
她不信任他。
她没想过从他这里得到庇护。
又或许,她脸皮薄,没想好如何面对他,因为无法面对,所以她下意识地选择了回避。
怎么这么傻气?
*
秀儿吩咐了小厮去请府里大夫,同时又让双双去吩咐厨房熬粥,折身而返的时候,便瞧见大少爷在许一生门外的廊下踱步。
那扇门近在咫尺,他两步就能跨进去,可偏偏没有。
脸上的神情还……一言难尽。
她愣神发呆间,听见木门吱呀一声响,程放转身上了台阶,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她的目光顺延进昏暗的室内,又出来。
院子里起风了。
灰白屋脊、朱红门窗,这些不动的静物披着夕阳的余晖悄然入画,让院子显露出一种静谧安然的美。
回廊下,六角花灯的穗儿荡荡悠悠。
“秀儿姑娘?”爽落的男声突然将她惊醒,秀儿一回头瞧见小厮干净的脸,目光旁落,忙道:“曾大夫,这边。”
三个人一起到了房间外,秀儿立在门口道:“大少爷,大夫来了。”
“进来。”昏暗的房间里传出男人温和的声音。
秀儿一愣,请了大夫进去,她随后进入,第一时间找了灯烛,让房间里亮堂起来。
转身抬眸,又是一愣。
许一生这房间不大,木床只容一人睡。此刻,挺拔颀长的男人屈尊坐在床边,微微低头,一手扶着自己通房丫鬟的膝盖查看。屋里光线不好,他侧着脸也能露出英俊的面庞和微拧的眉头,在她看过去的当口便抬眸看过来,淡声说:“过来照亮。”
秀儿哎一声,连忙过去。
程放便抬头朝大夫道:“看看这伤。”
府里的大夫年近花甲,须发花白,闻言连忙上前,细心查看,心里还忍不住一阵喟叹。
入府二十年,他一直为各位贵主子瞧病,很少为丫鬟瞧,尤其还是这么不值一提的小伤。跪一个时辰而已,膝盖上一点淤青,这种情况的伤痕在下人身上再寻常不过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他低头看完,微笑说:“不要紧,抹一点消肿祛瘀的药膏,几天出去就恢复如初了。”
程放点点头,又吩咐:“诊脉。”
大夫一愣,抬眸看向了一直沉默的许一生。
这姑娘他知道,老太太跟前原本挺得脸面的一个丫鬟,眉清目秀,肤白貌美,被几个管事垂涎了许久,在去年被老太太送进了大少爷房里伺候,一直也没闹过什么问题。
“你在看什么?”不悦的男声突然打断他思绪。
程放盯着须发花白的老大夫看,一股子审视又警告的语调,脸色更难看,让年迈的大夫心里都突突了两下,顿时低头。
“诊脉!”程放提高了语调。
这一声更是将房里几人吓了一跳,曾大夫连应了好几个“是,”手指搭上了许一生皓白的手腕。
边上,秀儿和小厮小武俱是瞧见,自从这曾大夫手指搭上去,大少爷这脸色蓦地又阴沉了一大截,那股子不悦的劲儿简直让人头皮发麻,好像曾大夫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他们都发现,当事人自然也察觉。
曾大夫很快地松了手,一本正经地说:“暑邪致病,不严重……”
“不严重?”程放打断他说话,幽深黑亮的眸子盯着他,明显很不满的样子,“她在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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