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历1141年。
湘江以北,流谷往东,芳草萋萋,脉脉余晖。
缤纷草木之间,似有亭台楼阁隐没,两层落接,能眺高远望,能俯身细观。暗红木纹,金丝环绕,图腾睚眦雕于门前檐角,怒目圆瞪,栩栩如生。
闻居此之老者,形貌古怪,脾性暴躁,若遇孩童,骇其哭啼;若遇百姓,刁钻苛责。
如此性情刁僻之人,却人满庭前,不为其他,只因此人同京中官宦交情颇深。
是日,天青微雨,夏末凉爽,老者于楼檐下,轻挥蒲扇,双目微眯,斜靠于躺椅之上,听雨听风,好不自在。
“先生,屋外有人求见。”出声书童年岁不过十一二岁,收于老者座下也有多年,是个勤谨好修之人,只是年岁轻轻,过于迂腐。
“这屋外之人可还算少?毋需理会。”如此悠闲被扰,老者多有不悦。
“可这人送了一物……”书童支吾着,进退两难,这物事自己可甚少见到,还是禀告为好。
“哦?”老者冲他摆摆手,“拿来瞧瞧。”心中嘀咕着是个什么稀奇玩意儿,竟让这小书童不敢怠慢。
书童将手中捧着的木盒奉上。
老者猛从躺椅起身,眉头微隆如山,拿过那木盒,放在掌心,看了一圈。
这是一个简单的红木方盒,看似简单,却让老者眉目微皱,心中升起些许踟蹰。
打开木盒,盒内摆放一简帛,帛上字迹清秀。
将这短短几字上下瞧了半晌,老者哈哈哈大笑拍了拍坐下躺椅,“去去,快将此人请入,稀客,稀客呐。”
书童糊里糊涂,这前一刻还怒气冲冲之人为何忽然兴高采烈?当真是个难懂的老古怪。
阁前等候的,是个穿着破烂的和尚,手中法器已然褪色,斑驳锈绿,一看就是穷鬼一枚,旁人瞧着可不是骗钱骗口饭吃的主儿。
书童将他上下打量了几回,真不明白先生怎么看重这种人物。
他冲着台阶下有些吵杂的人群高声道,“我家先生说了,除了这位……师父,其余人都回去吧,今日不见客了。”
看着众人悻悻而归,心中竟有几分畅快,小书童撇了那和尚一眼,“这位师父,随我来吧。”
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那和尚却也不气,只是笑笑,随他而去,一路行进,这阁楼从外看别致从内瞧清雅,不是一般居所。
老远瞧见那破褛衣衫,斑锈法器,老者哈哈大笑几声,“你这个酒肉假和尚,竟还有心思闲游我处?”
“老道士,你这妄语楼可名声在外,不允旧友拜访一二?”
二人相视再笑,一个和尚打扮却并非和尚,一个夫子模样,早年却是个真道士。
“和尚,说说吧。”老者一挥衣袖,将他请入楼中,一般楼宇正对厅堂上座,两侧依次摆着红木雕花太师椅。
但他这厅堂,正对的是一棋盘,棋盘两侧摆放的也非太师椅,而是两个石凳。
瞧见此物,和尚哎呀一声,上前摸了摸,“这好东西,竟入了你的手,啧啧,当真贼人一个。”
“若不是当年我这点小心思,你岂能在此地见着?”二人对着一对儿平白无奇的石凳,伤春悲秋起来。
“来一盘?”老者冲和尚抬了抬眉,和尚将那法器往地上一撇,“早就等着了。”
老者挽起衣袖,转头瞥见门前探出脑袋偷瞧的书童,不觉厉声道,“愣着做什么,论语可曾抄诵完了?”
书童惊了一跳,忙低头小声回道,“还没。”
“还不快去!不抄完不允饭吃。”听到此话,小书童急匆匆跑开了。
和尚从头到尾都没言语,待那书童离开,方才问了句,“这就是那孩儿?”
老者点点头,“你倒眼尖。”捻起黑子落于棋盘。
“倒有几分相像。”和尚抬起白子,没怎么思索,就置于黑子一侧。
“说吧,何事?”老者没有抬头,问的话却让和尚两指间捻着的棋子掉落。
“这山门你不出,消息却不闭塞。”
“我不过寻了一清净地儿,从未言说要避世隐居,何会消息不通?”老者反问着,“朝中动荡也有些时日,想来龙椅上那位也是坐不住了。”
“知他莫若你啊。”和尚感慨一番,当年虽历历在目,哪知却物是人非,“坤王萧翼学半月前曾前往河西找寻一人。”
老者手下一滞,正要落下的棋子被捏回掌心,“可曾寻到?”
“听说有了眉目。”和尚瞧着他,白子在棋盘边上轻叩着,“当年事发,你我二人皆在,各中关系也是清楚,如今坤王再动,京中本就不稳,你觉得她会如何抉择?”
“她恨透了那位,却也恨透了争斗,但要我来说,也是不明。”老者说着将棋子扔回盒中,“这盘棋死了。”
和尚微微一愣,低头看去,下了半晌,二人黑白子竟未曾交集,棋盘乱作一团,如同两个年幼孩童玩耍一般,不觉叹气,也放下棋子,“心不在其中,自留不住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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