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丽国的使节还有两日就进京了,到现在也没个章程。皇上要不要见,几时见?”
礼部尚书急得来回踱步。
又何止是他,室内众官都如那没了头的苍蝇一般,急得乱转。
杜宰相垂眸坐在太师椅上,巍然不动。
“杜宰,您老人家倒是拿个主意啊!”
杜宰相缓缓睁开眼,道:“你们把圣上惹怒了,如今倒是想起老夫来了?所为何事,一个个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室内顿时为之一静。
是啊,这不就是为了高一鸣的案子嘛。
说到底,就是皇上要治罪高一鸣,朝野百官不愿陛下开了这个说发落谁就发落谁的口子。
是君权与百官争权。
“周尚书,你说呢?”杜宰相抬了抬眼皮,望向一旁的周睿。
这次反对的声音,以激进派最大。意外的是,作为激进派的领头人,周睿反而没有怎么说话,只默许了众人的行为。
想到他一向与周睿不和,不愿替他上书也情有可原。
周睿心里早就把这事想了个百转千回,反复揣摩圣意。
皇上竟然能抛下政务去围场,可见决心之甚。拖到如今,百官已军心涣散,只是缺一个下来的梯子。
事到如今,他只好弃车保帅。
高一鸣眼看是保不住了,不如再发挥最后的余热,让他来做这个梯子。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众官道:“身为臣子,理当替圣上分忧。诸位若无异议,下官今日则前往围场,请圣驾还京。”
杜宰相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你们以为呢?”
“理当如此。”
“正该如此,劳烦周尚书。”
众官纷纷附和。
皇上再不回来,别人怎么样不知道,他们是扛不住了。
围场。
卢雁依蹲在一棵树下,兴致勃勃地挖着一株药草,对秦牧原道:“我在十七娘给我的医书里见过这味药,药效是……”
她蹙眉想了半晌,果断放弃道:“算了,我忘记了。”
秦牧原失笑,将她垂到泥里的裙角提起,道:“有疏肝解郁的功效。”
他的王妃,每每都有出人意料之举。
放着大把的丫鬟内侍不使唤,偏偏就爱自己来,格外的鲜活生动。
秦牧原绝不承认这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卢雁依做什么都是极好、极美、极生动的。
卢雁依嫣然一笑,道:“是我忘了。”
说罢,她便专心致志挖起药草来。为了不破坏药草的根部,她用手指轻轻剥离着根部的泥土。
水葱似的手指沾染上褐色的泥,不觉得脏污,更衬出玉色肌肤的白皙来。
刚采了几株,便有人来报:“晋王爷、王妃,京里来人了,皇上让你们回去。”
“知道是谁吗?”秦牧原接过梅染递过来的丝绢,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卢雁依的手指,问道。
“吏部尚书,周大人。”
秦牧原“哦”了一声,笑道:“竟然是他。”
他料到这场争斗最后的赢家是正武帝,没想到来人会是周睿。
还挺识时务。
回到皇帝的明黄色御帐,很快就通传两人进去。
周睿垂着手站在帐内右侧,正武帝半阖着眼,一只手搭在椅侧,另一手把玩着一串玉珠,漫不经心又不怒自威。
见他俩进来见礼,正武帝指着一旁的座位,示意他们坐下。
秦牧原笑道:“皇兄有所不知,我们在围场旁的林子里发现了药草,采了好些带回来。王妃说,加一些在汤里可以调理身子。”
“有心了。”
正武帝笑道:“既是如此,不如请晋王妃跟皇后也说说煲汤的法子。”
刚说着,韩皇后进了营帐,几人便寒暄起来,径直将周睿晾在一旁。
周睿既然来了,心里便做好了准备,神色上看不出丝毫异样,揣在袖子里的手却掐出了血痕。
两刻钟后,赵林泽进来禀报:“皇上,晚膳好了,您看是摆在帐子里,还是外面?”
正武帝起身道:“摆外面,帐子里多没意思。”
他率先出了门,才回头看了一眼周睿,道:“既是来了,就一道用个饭。”
“皇上。”
周睿拱手道:“微臣恳请皇上回京。”他是来请人的,不是来吃饭的。
正武帝瞬间变了脸色,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既是不识抬举,就休怪他不给脸面。周睿如今还做出一副纯臣的模样,真当他不知道私底下的勾当吗?!
卢雁依路过周睿身旁时,特意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跟上。
围场里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绿草如毯子一般铺陈开来,星星点点的野花点缀其间。傍晚的天空很美,橘色的晚霞中透出漂亮的粉紫色,云朵悠然。
不如皇宫中的园林精致华美,自成一派天然无雕饰的美景。
见着这片自然风光,只觉心头都畅快不少。
韩皇后知道正武帝此刻心情不好,专拣了些趣闻来讲。秦牧原和卢雁依明白她的意思,绝口不提周睿,一顿晚膳吃得轻松愉悦。
夜幕低垂,秦牧原去了御前,卢雁依先行回到营帐洗漱。
临睡前才听见他回来,卢雁依问:“皇上是个什么打算?”
秦牧原笑了笑,道:“京里已经撑不住了,皇兄是想让他们尝尝厉害,估摸着还得过几日。”
卢雁依略一思索,便知道了其中大多关窍,道:“若是换个人来,恐怕还快些。”
“谁说不是?”
秦牧原弯腰将她抱到床上,道:“这一回,周睿却是失算了。他想在众臣面前讨一个请皇帝回京的功劳,只会灰头土脸。”
周睿的算盘打得惊,但他哪里知道正武帝早就厌了他。试问,有哪一个儿子,能容忍和母亲通奸的男人?
只是顾全着朝堂稳定,才没有立刻发落罢了。
“不如,王爷给杜宰相捎个口信?”
秦牧原俯身亲了亲她,道:“依依和我就是有默契,方才已经打发人去了。”
接下来几日,在正武帝的刻意忽略下,周睿在围场的地位很是尴尬。众人虽不会怠慢了他,却只把他当做透明人一样处理,有他无他毫无区别。
习惯了在京城被捧着的日子,周睿心头是越来越恼,越发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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