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贵妃教会了他在深宫中的生存之道,却没办法教他如何成为一名帝王。
在这样庄严肃穆又被万人簇拥的大场面里,秦南山内心只是一名手足无措的孩子。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来面对大景朝的子民,他的仪态是否得体。
韩皇后保持着温婉的笑意,右手借着长长袖袍的掩护,悄悄覆在秦南山的手上。
“你做得很好。”
她轻声道:“他们看不清你的脸。他们能看见的,是天家威严,是承担着重任的皇子。”
温暖的触感从手部传来,秦南山心里安定不少,偷偷用眼角余光看着韩皇后,模仿起她的神态来。
他一直被段贵妃带在身边,和韩皇后的接触不多。眼下看来,皇后娘娘并非可怕之人。
从京城到甘泉寺并不遥远,这也是选择甘泉寺办法会的原因,来去都便利。只是全副仪仗之后,车队行进缓慢,直到中午才抵达。
为了迎接圣驾,从昨日起甘泉寺就闭了寺门,洒扫除尘。禁军和金吾卫前后脚入驻,恨不得将寺庙的一草一木都翻个底朝天,排除所有可疑之人。
此时,甘泉寺大门处,主持率着一干僧众迎接御驾,宣唱佛号拜见。
正武帝亲手扶起主持,道:“天下大旱,朕甚为忧心。望佛祖垂怜,降下苍生福祉。”
“阿弥陀佛。”
主持唱了个佛号,道:“皇上乃真龙天子,集上天气运于一身。所求之事,定能上达天庭,得佛祖庇佑。”
一行人进了寺院,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才彻底安顿下来。
在甘泉寺后山,原就坐落着大大小小的禅院,供达官贵人前来礼佛时小住。如今,全数被征用,保障皇帝起居。
晋王的院落处于后山腰部,在他们后面是朝廷官员,前面是宫中妃嫔,周遭都是皇亲国戚。
因是斋戒祈雨,众人从今日开始,便要焚香沐浴,遵守禁食的规矩,除掉华服换上海青麻衣,以示虔诚之意。
除此之外,还需夫妻分房。
同国丧、家丧时守孝的规矩一样,若是在这时节闹出男女之事来,便不仅仅只是绯闻这么简单。轻则罢官免爵,重则杀头流放。
卢雁依沐浴完毕,换上麻衣。
她肌肤娇嫩,麻衣材质粗糙,便在里面衬了一件月白色棉布里衣。
若不是这样的场合,人们通常不会穿如此素净的颜色,嫌太晦气。然而这一身白,却让她越发俏生生的,好似在盛夏里开放的一朵空谷幽兰。
院中供奉着香炉神位。
见她出来,秦牧原将点燃的香递给她,两人一道虔诚参拜后,把香仔细插入香炉中。
天下大旱,既是前来祈雨,两人都十分尽心。
不止是他们,整座后山都相继被烟火给笼罩。青烟袅袅,佛音回响。
是夜,正武帝闭目盘坐在蒲团之上,门外响起了通报声:“皇上,钦天监赵监正到了。”
“让他进来。”
“微臣见过皇上。”赵监正弓着腰拱手见礼。
正武帝睁开眼睛,缓缓开口问道:“爱卿,三日后有雨?”
赵监正一脸紧张之色,语气艰涩,道:“微臣和主簿们多日夜观星象,推测三五日后定然有雨。”
“究竟是三日,还是五日?”
正武帝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盯得他出了一身白毛汗。
“三……三日。”
正武帝这才满意地直起身子,道:“去吧!若三日后未曾有雨,你知道后果。”
“是,是!微臣告退。”
看着他离开,正武帝的神色晦暗不明。韩皇后从背后的屏风处绕出来,道:“天有不测风云,皇上又何苦为难赵监正。”
正武帝冷哼了一声,道:“他那不成器的次子想进六部,给周睿送了好几次礼,真当我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天时非人力可扭转,祈雨法事也好、钦天监也罢,都不能左右上天是否下雨。不过是借机敲打一二,省得真当他这个皇帝好糊弄。
韩皇后劝道:“朝中历来跟红顶白,周睿一日在吏部尚书之位,便有人会上前奉迎。”
论能力,周睿的确是一名能臣,这也是他能成为吏部尚书,又让正武帝一年多来都没找到合适的由头将他罢官的原因。
做事,他当真是一把好手。
“朕倒要看看,周睿的狐狸尾巴什么时候会露出来。”
正武帝大袖一甩,看着窗外的夜色道:“起驾,朕要去探望太后。”
既然来了,他做儿子的,怎么能不去看望在禅院里静养的母亲呢?不知道,一年未见,她可有悔悟之意。
他临时起意,裹了一件玄色斗篷,将面目遮掩在阴影中,轻车简从前往。
禅院与世隔绝,如亘古一般宁静悠远。时光仿佛凝固成了永恒,一石一草都和一年前一模一样,未曾改变。
毛公公持着拂尘在前开路,守着石桥的士卒上前拦住几人,问:“可有圣上谕旨?”
“圣上亲至,还不速速退下!”毛公公喝道。
士卒一惊,慌忙行跪拜大礼,道:“见过皇上!”
正武帝“唔”了一声,问:“今儿除了朕,还有没有别的人进去?”
“只是打水的僧人进出,再无别人。”
“朕知道了。”
几人经过石桥,走进禅院。
禅院里安静得仿佛并没有人,空气中隐隐透出香火气。仔细聆听,房中仿佛有人正在说话,只是距离尚远听不真切。
正武帝示意所有人停下脚步,听了片刻后赫然色变。
如果他没有听错,这里面有男人的声音。
胆大包天!
他怒气升腾,大步流星地迈向正在说话的厢房。
门外守着两名崔太后的心腹宫女,一见到正武帝便大惊失色,条件反射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正武帝也不理会她们,径直奔向房门,一脚将木门“砰!”的一声踹开。
屋内,崔太后缓缓转过身,一双眼平静无波地看着他,问道:“怎么?皇上难得来看哀家一趟,是来立威的?”
她一身简朴的常服,头上只用一支桃木簪子把头发固定成为一个圆髻,跟深宫里的太后娘娘判若两人,更没有一丝慌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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